一场瓢泼大雨淋下来,街上的人转眼跑得无影无踪,只有他,还孤零零地睡在泥泞里。
一辆红漆马车自北而来,驶过这条烟雨朦胧的长街,滚动的车轮溅起一汪水花,泼向墙角那人的脑袋,可他没有半点反应。
马车继续向前走了十几米,又突然停住,车头一转,倒回到他身边。
车上下来一个白胡子老者,招呼着马夫过来帮忙,两人一起将周穆抬进车厢里。
他倒在一件柔软的貂皮上,马车摇晃,绵密的绒毛在脸上拂过,很舒适,很温暖,他意识里有些知觉,却不愿睁眼醒来,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
当他睡醒之时,已是第二日清晨,还是在马车里,身下是那件名贵的紫貂皮,肩上盖的则是一件羊绒薄毯,他翻身坐起,看着满身污秽的自己,略微有些歉意。
他揉了揉发疼的额头,推开车门,才发现马车竟然停在一处院子里。
“你醒了?”一位头发花白,胡须修长的老者问道。
他站在院子正中位置,练着一套刚柔并济的舒经拳法,回身展臂之时,他又缓缓开口:“你先进屋梳洗一番,待我练完拳,咱们再一同进食早膳。”
周穆从马车上跳下,冷冷回道:“不必了,昨夜多谢你收留,我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在此久留,告辞!”
“站住!”老者大吼一声,“你一个乞丐,有什么要事在身?谎话也得编得像样点才是。”
周穆无心与他争论,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朝外面走去。老者一着急,快步跑上前,抓住周穆的肩膀,欲将他拉回来。
周穆出于本能反应,一下子按住肩上的手,往前一拉,再一俯身将他扛起,猛地向前摔去。
“哎哟!你这个小兔崽子,真是大逆不道,非得将我这把老骨头摔碎才安心吗?”他仰面躺在地上,嘴里不停呻吟,许久都起不了身。
周穆怔了一下,忙跑过去察看他的伤势,口中喃喃道:“看来你的绣花拳练着也没什么用处,我还没使力呢。”
“我这拳法是修身养性的,自然没法和你的真功夫相比。我怕是摔得不轻,要躺个十天半月,你必须得留下服侍我。”
“我没空。”周穆刚扶起,又将他按倒下去,放平在地上,再次站起身,打算离去。
“周穆!”他大喊一声,忽的老泪纵横,“周砚已经没了,你真忍心丢下我这孤寡老人吗?”
周穆定住脚步,回头看向地上的老者,幼时的记忆慢慢清晰起来。
他是白家外祖父,从前去过几次京城探望周砚及白姨娘,对他也喜爱得紧,每次走时都抱着他和周砚不肯撒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亲着他们。
只是后来白姨娘过世,他便再也没去过周府。这些年,周砚得空之时常回庆州探望,他却因为军务缠身从未来过。
“外祖父。”周穆终于叫出口,立马过去将他扶起,趴在他肩头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