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若有所思的道:“依据直躬案,现在便有了四种处罚方式。”
“第一:至法重刑,法外无恩。”
“第二:至功轻刑,功爵可抵罪责,缴纳财货当得轻刑,后流放徭役。”
“第三:人治施恩,感念信义和仁孝,遂法外开恩,免除对应的一切罪责。”
“第四:至孝轻法,如孔夫子所言,全面推崇亲亲相隐,视律法于无物!”
……
嬴政把商君、自己、楚王、孔夫子的四种处罚方式,全部摆在了乐正氏的面前。
嬴政自己肯定是选择至功轻刑。
他不需要那么多断手断脚的刑徒。
国家得有劳动力发展建设。
同时。
嬴政也不可能接受孔夫子的那一套,亲亲相隐,彻底把律法踩在脚底下。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乐正启。”
嬴政铺垫完毕,总算开始正式发难的道:“你方才说内圣知止,需要把理想中的至善,与现实生存相结合。”
“现在我且问你,所谓的礼在法上,是否意味着彻底颠覆现有秦法?”
“是否代表着完全遵从孔夫子的至孝轻法,亲亲相隐……也就是不仅要把众多刑徒赦免无罪,而且还要在民间鼓励子为父隐,父为子隐。”
“但我必须得告诉你,短期内赦免大量刑徒,徭役就会进一步加重。”
“不然,北伐怎么打?长城还修不修了?难道皇帝的骊山皇陵也直接不建了,你觉得可能吗?”
“若不北伐,天降陨石,亡秦者胡,民心浮动,怎能安定?”
“不修北境长城,那你得去边关去看一看,再问问边镇的百姓,他们答不答应!”
“亦或者在你乐正启的眼中,就只有中原百姓是人,边镇万民就全是匈奴口中的两脚羊?”
……
嬴政把国政难题直接摆在了乐正启的面前。
漂亮话谁都会说。
可现实生存就又是另一方面了。
大秦一直都是律法至上。
你当然可以提出礼在法上。
但不意味着秦法应被视若无物。
这就像王道绝非一无是处,青史功绩高筑,注定不可能被彻底推翻。
霸道也是一样的。
你儒家同样推崇定于一。
现在法家霸道一统了山河万里,结果你转头就要把律法彻底踩在脚底下。
玩儿呢?
此乃标准的理想太过。
与内圣知止,并不相符。
对面。
“……”
这下轮到乐正氏沉默了。
他现在确实非常难办。
他若选择至孝轻法,嬴政就会进一步叠加性的把国政难题,全部翻到台面上。
包括不限于司法与军功绑定,若彻底轻法,国家内部必定震荡。
进而加重关中和中原的对立。
不利于山河一统。
乐正氏总不能说,为了选择至孝,哪怕是山河一统都可以放弃吧?
这是必不可能的。
还有轻法会导致军功爵位制度的全面崩塌,大秦军武战力会火速下滑。
未来匈奴之祸荼毒中原。
又该怎么办?
至于六国余孽趁机作乱那就更加不用说了。
因此。
至孝轻法,无可施行。
那么乐正氏能做出让步嘛?
只能说嬴政要的就是乐正氏让……
让出至孝之名。
就相当于内圣退出了一大步。
嬴政便算是够本了。
旁侧。
几个大儒席位上。
局面的瞬间逆转。
让子张正和子思齐纷纷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仲良氏和公羊派也面面相觑,这回着实有点麻烦了。
似乎内圣尚未说完,就已经开始论及外王了。
不出预料的是……
堂堂秦皇,在外王国政诸事方面,着实擅长。
尤其刚刚乐正氏各种强调了止于至善,需要结合现实生存。
现在嬴政立马便顺势搬出了国家大势。
当理论需要兼顾现实的那一刻。
就注定乐正氏即将处处被动。
这时。
子思齐掸了掸布衣袖口,道:“好一个直躬案,至孝轻法,倒是让知止内圣,处于了较为尴尬的位置。”
子思齐明白,论及现实国政二字,嬴政具备绝对优势。
难不成。
乐正氏要成也知止,败也知止了?
这个念头只在子思齐的脑海中闪过一瞬,便随即消失不见。
无论如何。
他都依旧相信,乐正氏定能转危为安。
“莫慌。”
子张正深吸一口气的道:“至孝是至孝,轻法是轻法,两者未必非得一概而论。”
子张正非常敏锐。
他几乎不假思索,便立即抓住了重点。
小主,
让律法至上的秦国,直接转变为轻法,这确实不符合现实条件。
但……
至孝总是能够再谈的嘛。
漆雕氏闻言频频点头:“确实如此,那位关中赵卿强行把至孝和轻法绑定在一起,想必也是清楚,在大秦单纯的推崇至孝,也未尝不可。”
漆雕氏觉得只要把至孝和轻法拆分开来。
便依旧优势在我。
“没错。”
子张正重新端起茶杯,道:“想来这就是那位关中隐仕的后手交代了,也不过如此。”
子张正本能的以为,嬴政把直躬案突然发难,乃是许尚的提前叮嘱。
然而。
许尚在内圣之辩方面,却并没有给予嬴政太多指点。
子张正终究还是有些太过小瞧了我们的皇帝陛下。
周围。
众多百家学仕纷纷振奋。
“哟哟哟!反转了反转了……快把我的刻刀拿过来,这等惊天一辩,我必须得一字不漏的记下来。”
“这个关中赵卿好聪明,刚刚我还觉得止于至善四个字,简直就是无懈可击的,没想到他立马就能找到突破口。”
“哈哈哈,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