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朝泠淡淡道:“她生病那段时间只托你办过两件事——取画像和务必照顾好宋槐。到头来,你一件都没做到。”
“要是没记错,这第二件事可是托我们俩一起办的。说到底,你我算是共犯。你把那小姑娘接回来养着,不是自责是什么?”章暮也笑了笑,看似不经意地提及,“我们三人曾在这间画室朝夕相处过一年多,我自认为比楚宁还要解你。朝泠,抛开楚宁不谈,你我本质上才是一类人。”
段朝泠视线拂过他,眼底沾了清霜一样的凉意,语调异常平静:“退一万步讲,至少我没一错再错。反倒是作为丈夫的你,明知她亲缘一向浅薄,还眼睁睁看着跟她血脉相连的宋槐漂泊在外多年。”
听他提到这件事,章暮也收敛笑意,默默良久才开口:“我当年的确答应楚宁要把小姑娘接回家,结果却食言了。我知道,即便这些年你表面不说什么,内心也一直在怪我。”
段朝泠没说怪与不怪,只说:“宋槐被送进福利院的时候左右不过八岁。”
章暮也没吭声,拿起桌上的白色烟盒,指腹不断摩挲盒身表面印着的鸢尾花,额前几缕长发自然垂落,遮住了面部表情。
外面雨势渐涨,红木桌旁边的推拉窗开了条缝隙,雨水潲进来,搁在窗台上的画材被打湿。
他没去管,重新点了支烟,忽然说:“你还记不记得,她第一次教我们抽烟是什么时候。”
这话明显有转移话题的逃避意味。
没等段朝泠回答,章暮也自顾自喃道:“我倒记得好像也是个雨天……”
回忆如昨。
恍惚回到了很多年前。
章暮也高中没读完就来了北城,拜了个名不见经传的画手做师父,随他生活了将近十年,跟着学到了不少东西。
后来师父因病去世,他回老家待了一段时间,给父母置办完新房,离开家,用为数不多的存款在北城租了套老破小,开了间勉强能维持生计的画室。
他并非正经美院毕业,好在还算有些才华,日子一天天好过起来,而立之年办了两场画展,个人招牌逐渐鹊起,慕名而来的学生自是不少。
周楚宁就是其中之一。
说起来,她算是他众多学生中天赋最差的那个,但他还是愿意教她,待她更是比待任何人都要有耐心。
那时候周楚宁不过才十九岁,在音乐学院读完大半个学期,中途任性辍学,一个人在外闯荡。她浑身裹满了刺,性格叛逆,既不在乎世俗,又不喜欢受人约束。
他觉得她很像年轻时候的自己,也因此对她极是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