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蕾蒂娅的皮肤光滑而苍白,她是久居深海的鱼人,也是猎杀海嗣的深海猎人。
可如今,这样苍白而细腻的皮肤就像窗户纸被点了一下,破了,流血。
鲜红的血,苍白的脸。
她只觉得被剑气穿透身体时,全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得难以抑制,就像是一块烧红的铁剑直没入水中,每一滴水都嗞嗞发响。
这一剑无色无形,收发无声,也无人会料到这一剑射出,居然能如同回力标一般沿原路返回。
歌蕾蒂娅当即身子一沉,大口地呼吸着空气,血沿着胸膛一路向下,流到脚边,在地上凝固成了一摊红色的湖泊。
这一剑诡至极点,也邪到了极点,她的意识都险些被这一剑斩断,如果真的是那样,现在她也已经死了。
她凝住心神,突然有了两种想法:
一、这是传承自炎国的剑术。
二、这也绝不是人间能有的剑术。
第一点是歌蕾蒂娅推测出的,以微小的动作制敌是炎国武术的一个特点,罗德岛上的“红眉咏春拳”习武者槐琥就曾展示过此类技巧。
第二点是最重要的,因为在她的认知里,无论刀剑或者枪,威力与声音往往是相生相伴,招式越强,声音往往越响。可刚刚那一剑打出时仍有声音,可飞回时,就连一向听觉与触觉敏锐的她也没有察觉,没有带起声音,没有发光,就连任何一缕气流的细微波动也没有触发。
但打到人身上的威势居然如此强烈,如此剧烈。
这一剑,已违背了战斗所遵循的常理,更了万物包含的法则。
也许,慕孤月,这个有着海嗣气息的孩子,或者说孩童样貌的海嗣,她的诞生,就是对整个世界的一种颠覆,一种亵渎。
如果她对炎国的江湖有所耳闻,她一定会接触到叶倾城这个人。
他是一位不世出的天才剑客,也是个杀人只认价码的无情杀手。
刚才慕孤月用的,正是叶倾城的成名绝技——牵丝小剑,这是一种用剑气催动剑锋,收发自如的绝顶暗杀法。
“你可以把她看作深海神只,也可以看作人形的剑鞘。”徐乐说过的话再一次提醒了歌蕾蒂娅。
对于人形的剑鞘来说,总会跟剑沾上一点联系,慕孤月会剑术也就不能说是奇怪了。
巨槊依旧死死地钉在墙上,慕孤月也仍保持着被一枪穿心的姿势,可她的表情却很特别。
她看到歌蕾蒂娅被这一剑射穿胸膛时,神情却出现了一种故意装出来的惊讶:“哎呀,伤到你的心啦!”
这句话说的没有错,刚才那一剑,的确是伤到了她的心,剑气虽薄,也在穿透胸膛时划过了她心脏的边缘,划出了一道很细很细很细的缺口。
如果歌蕾蒂娅是一般人,她这一天肯定死过了两次——第一次是在铁旗峰顶上,大鸩嘴下。
第二次就是在这栋将要倒塌的旅馆旁,慕孤月手里。
若非深海猎人的自愈能力,恐怕她心脏上的那道缺口肯定已破裂,鲜血也喷涌而出了吧。
她的人已被汗水浸湿,在理唐城的寒风吹拂过后倍感冰冷,但她的手依旧握着那柄槊。
决斗之中,只要武器在手,就不能算是输。
慕孤月依旧被死死地钉在墙上,奇怪的是,这个女孩子似乎感觉不到痛,她蓝黑色皮肤中渗出的白色的血液溅在同样白的墙壁上。
她真的没有痛感吗?并不,歌蕾蒂娅已经看到了她微皱的眉头和抽动的眼角,只有在忍受剧痛时,人才会做出这种反应,因为她现在也是这种表情。
她们二人的表情变得近乎一模一样,在一招的对拼之间两败俱伤,也尝尽了痛苦的滋味。
墙壁染了血液的腥味,显得更白,白得骇人,慕孤月却用纤细的手握着长槊尖端,挣扎着意欲挣脱。
这使得歌蕾蒂娅都有点佩服这个女孩子,她杀过无数海嗣,大都会在死前痛苦地尖叫,可尖叫并没有什么作用,也改变不了死亡的事实。
她看样子和阿米娅年纪相仿,也就十三四岁左右,像极了一头怪兽,居然学会了临危不乱,还能隐藏自己的情感。
歌蕾蒂娅自己至少就已经很痛,伤口在拼命地流血,又在拼命地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