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尔根的下落。
但黎羊并不知道这些,他这么做只想着用性命护住阿勒斯兰的孩子活下去。
如果运气好,刺入他背部的弯刀不够深,那阿木尔就真的能够活下去了,而自己也就完成了对汗王许下的承诺。
“黎羊!”阿木尔的声音大得出奇。
“殿下。”黎羊紧咬牙关,声音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他艰难抬眼,想要确认怀里的孩子有听见他的声音,可他看不见阿木尔的正脸,只看见了一团零乱的发辫,于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喊。
“跑!跑……殿下,往北边…继续跑,找到大统领……和汗王!”
最后的两个字震耳欲聋。
阿木尔猛地回头,伸手想要捞住黎羊坠下的身躯,但却抓了空,两把弯刀几乎同时落地,就像是灰鹬鸟断掉的翅膀。
在黎羊彻底失去意识的刹那,他的双臂就再也支撑不住地开始垂下。黑马忽然一震,阿木尔也失去平衡,被失去意识的黎羊环抱着向马侧坠去。
两人同时跌落在地,而驰过的青马也已经兜转大半圈,正朝他们回奔。
阿木尔连忙爬起,顾不得浑身的伤痛,伸手推晃昏迷的武士,汗渍和粘稠的血沾上他白皙的手掌。
他呆呆地看向黎羊的左肩,一支透着寒光的箭斜插其中,他颤抖地想要发出声音,沙哑无比,低唤着只有他听得出来的名字。
“黎羊?黎羊……”
马蹄声由远及近,阿木尔似有所感地缓缓抬头,一排青黑色的剪影在远端上下起伏,他迷茫着环望,分不清喊杀声是从哪里来,好像四方皆有,又好像从头顶传来。
天上也有武士在厮杀吗?
他呆住了,云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翻涌,阴云的缝隙边缘泛着银白色的光晕,腥味混在风里旋卷而来,层叠相融的云不断变幻,犹如野兽嘶嗥,好像一头狮子在伊姆鄂草原的上空咆哮。
他们是来杀我的。
阿木尔瘫坐在地,手掌抚在黎羊的肩上,陷在血泊中,却止不住血。他用尽了力气抬头看,那些人是冲他而来的,他们带马佩刀,是真正的武士。
阿木尔呆呆地看,忘记了温暖的感觉。
也许他们会遵守草原的规则,不杀高不过马背的孩子,但这种把性命交到别人手上的感觉,在他这十六年的生命里还是第一次。
上一秒,他还是拥趸无数的草原王族后裔;而下一秒,仿佛已经成为待宰的羔羊。
“殿下身子弱,练不了刀,没有武士的命。”
“阿木尔吗?我记得那个孩子,个子小小的。什么?你觉得他可以当主君?哈哈哈,你别问我,你去问问其他几位王子吧,没准还能让他们也乐一阵呢!”
“阿木尔,真正的英雄并不都是在马背上的,但他们都拥有一颗如铁石般坚硬的心。”
“……”
就要死了,还没能成为草原的英雄呢。
甘心吗?
甘心吗!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阿木尔捏住了手边的弯刀,余温从刀柄传递到他冰冷的掌心,就好像是奋死护卫的武士仍在他的身边。
他站了起来,另一只手压握上刀柄,血液的粘稠与掌心掌背交融。
他听见了自己的呼吸,沉重如雷。
再然后,马蹄声从身后响起。
黑色骏马在他身边不停踏着小步,护卫倒在他的脚边,阿勒斯兰的孩子举刀迎向厄鲁塔亚的铁骑。
他如荒野的孤木、如指天的方碑,弯刀莫辨楮叶般举出武士的姿态。刀尖轻颤,慢慢地传递到他的手臂,然后是全身上下每个角落。
风原铁骑越来越近,而他的颤抖也越来越强烈。
“呼!”
有烈风卷过,从后背而来,被风带起的锦袍扯着他向前半步。
他震住了,不可思议。
高大的黑色影子从阿木尔身旁一一掠过,马蹄声在耳畔轰鸣,还有充斥着狂躁的怒吼。铁游骑的护卫赶到了!
颜萨姆一马当先,甲衣面盔不见踪影,长须鬓白的面颊上显露出与其年龄全然不符的狂悖,与两侧的铁游骑一样,他也在怒吼。
当穿过孩子的那一刻,这一声怒吼彻底爆发出来。
阿勒斯兰,还没到孩子拔刀的时候!
“殿下!”最后一位铁游骑急勒马,飞似地跃到阿木尔身边。
一切都是那么突然。
阿木尔没缓过神来,上一刻他还想要举刀殊死一搏,而下一刻已经被护卫的铁游骑托举上马背,就要远离这片杀戮之地。
“还有黎羊!”阿木尔突然大喊,声音清亮无比,可却挣脱不开铁游骑的环抱。
“您不能出事!”铁游骑猛扯缰绳,转马首向空旷的原野。
“黎羊还在那里!”
“殿下!”
“黎羊还没死,我听见他的呼吸了!”阿木尔急得快要哭出来。
“那就是他的命。”铁游骑低声耳语。
“可是……他在那里会死的。”
“如果您没有死……请一定要记住他。”
马蹄声烈,而风声更烈,可阿木尔却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突然,他猛地回首,眼里像是掺进风沙,景象在眼里模糊着不断起伏摇晃,他久久凝望着黎羊倒下的地方,仿佛在努力地将身后的一切映入眼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