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像刀子一样在脸上刮。
追兵来得极快,就连阿木尔都听见了身后渐乱的马蹄声,他伏身马背,看不见身后,却也透过锦衣宽袍感受到了一抹温热,后背绵软之余仍有几分坚硬。
黎羊沉默地缓缓解下铁扣,冷峭的面庞暴露在外,头也不回地将褪下的面甲甩向后方,眼神里透着如渊的阴沉。
紧接着是皮革的绑带,他也毫不犹豫地甩下。
皮甲内的铁片在半空中相撞,像是蛮族猎户的铁网一样撒向身后。
他不断丢下各种“杂物”,但有没有给身后的追兵造成麻烦,他就不知道了。
他现在唯一知道的是,自己的战马终于可以全速奔驰!
月华终于彻底穿过浓云。
大地渐明,追逐的风原铁骑将目光锁死在前方赤裸上身的背影上。武士的背廓展露无遗,黎羊的手咬死住了缰绳,他以手臂为栏,如石梁般棱角分明,牢牢护着身下的孩子,现在他正带着本部的王子全力策马在伊姆鄂的大地上。
“他变快了!”追兵中有人大吼。
“箭!谁有箭!”
“没了!都没了!”数骑同时喊。
“闪开!”暴喝从后方响起,前方的风原铁骑没有半点迟疑,策马向两侧避让。
箭矢破空!
飞出的箭身隐隐透着一抹棕红,箭镞银亮,透着肃杀的气息。这一箭箭劲极强,仿佛有风在抚摸箭羽,整支箭轻颤着射中了目标!
“呃!”黎羊身子左倾,痛感还没反应过来,他只感觉好像失去了整只肩膀。
他不可置信地扫了一眼软塌的左臂,正好看见贯穿肩头的箭矢泛着一抹暗红,那是他的血。他瞪大眼睛,额头青筋毕露,肌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卷缩,肩骨顿时挤压住箭身,血泡鼓起,夹杂着摩擦的杂音。
痛感终于袭来,他瞳孔猛地一缩,冷峭的脸渐渐扭曲,贯穿的疼痛和左臂的空洞感让他一瞬间慌了神,可那只握住缰绳的手却从始至终都不曾松开一丝。
阿木尔没察觉到他的异样,只是在烈风中害怕地紧锁住眼睛,颤抖之余,甚至没感觉到飞溅到他面颊的血滴。
马速忽然慢了下来,黎羊也痛得不自觉就收紧了双腿,夹痛了胯下的黑马。但他一刻都不敢多想,拼命地挥动缰绳,催马速进。
身后的风原铁骑中一阵骚动,为首的骑长终于下定决心,大喊道:
“把铁甲卸了!”
一时之间,厚重的铁甲纷纷落地,在大地上翻滚着砸出几道划痕。
青马开始提速。
北陆最强的两个马种,正在一前一后地狂奔着,蹄声如雷,仿佛能撕开贯穿草原的烈风。
可黑马上是两个人啊。
青马越来越快,双方距离也越来越近,直到还有一个马身。
黎羊向右扫了一眼,不带任何犹豫,右侧的弯刀骤然出鞘,刀风呼啸,抡出一个向外的半圆。
这一刀的感觉极好,可他来不及再多回味。
半圆正好覆盖了欺近的风原铁骑,后者刚褪去铁甲,连忙出刀迎击。刀鸣,黎羊浑身一颤,而临近的风原铁骑马势一顿,瞬间落下三四个身位。
一波未平,又是一阵马蹄声从左后方袭来。
左侧的弯刀……不行!
他猛地发现自己的左手正在护着阿木尔,根本没有机会拔出左侧的弯刀。
风原铁骑发现了马背上的孩子,但他们只是惊讶了一瞬,还是扬身拔出了刀。
黎羊咬咬牙,旋身向后,怒吼着迎下来袭的刀浪。阿木尔惊呼一声,那只环住他的手臂狂颤不止,血也流到他的眼前,而他也注意到了插在黎羊肩头的那支箭。
布兰戈德的武士们发了疯狂似地衔接着刀势,接连不断的狂吼似乎回到了蛮族先祖在这片草原追逐野兽时的样貌。
蛮荒和血腥。
黎羊还在挥刀,狂热的战意好像压住了疼痛,可每一次的旋身挥刀都在拉展他的双臂,不断撕裂着他左肩的箭口,鲜血涌出的越来越多,顺着还未拔出的箭身流下。
阿木尔颤抖更甚,他听见了兵戈交刃的响声,想要回头看去,可颠簸的马背阻止了他,呼啸而过的风似乎也在与他耳语,压住了他蠢蠢欲动的心。
刀鸣再起,黎羊的挥刀坚硬如铁。
又是一刀击退临近的追骑后,他顿时被抽搐的疼痛冲晕了一瞬,左臂的肌肤正肉眼可见地颤抖,可左后方的马蹄声不曾减弱,他怎敢放松心神,似乎不只一队骑兵从左侧杀来。
极限了吗?
黎羊忽然一个恍惚,是失血带来的后果,可怀中的孩子突然发出惊呼,他猛地睁圆双目,略微松懈的臂栏重新绷紧,夹住了将要被震起的瘦弱少年。
“坐稳了!”他对远方咆哮。
缰绳猛地紧缩,锁住奔腾的马蹄,黑马被巨大的力量拦在原地。
他在刹马!
黎羊猛地俯身,压住孩子的颤抖,孤注一掷般将双刀反立在背部两侧。
黑马骤然刹住,而风原铁骑却没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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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马奔腾而过,马背上的裸衣武士惊讶地看着黑马背上趴伏的两人。
弯刀擦着火花扫过。
黑马上的武士像是护着幼崽的灰鹬鸟,在雨中展开如刀般的双翼。
撞铁之音振聋发聩,黎羊清晰感觉到双臂的颤动,虎口震痛,铁铸的刀身仿佛要被撕碎。
“黎羊!”突然有声音从底下传出。
黎羊毫无察觉,穿行而过的风原铁骑们卯足劲地劈砍在他反握的弯刀上,全不理会后背暴露出来的空档。
他们不是要杀人,而是要耗尽这名铁游骑最后的气力,有比杀死一名敌人还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