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过谦了。论才能,论品行,先生之于韩国公,不相上下。如今,有个年俸六百石的位子,不知先生可属意否?”
终于到了正题,刘基心中一惊,看来太子是想让他出任大理寺卿,可不知皇帝是怎么想的。刘基对于朱元璋,自从其登基称帝以来,心中是一百个、一千个防范,谨小慎微,生怕触了霉头,近年致仕在家,才稍感安心。
“臣,身体日衰,精力大不如前,如何敢贪恋高位,殿下还是另选他人吧。”刘基仍旧推脱,不见到圣旨,他不死心,或者说不安心。
“啪!”朱标重重地将茶盏掷于桌面之上,忽地站起身来,高声道:“刘先生,先前几次三番要求致仕回乡,如今又以自谦之说百般推脱,孤可不可以这样理解,我朱家父子不是先生心中的圣君明主?”
此话一出,吓得不远处的刘琏双腿发软,从椅子上直接滑落,瘫坐地上。刘基虽然沉稳些,心中也是凛然,他没想到平时柔弱的太子,居然给他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
刘基起身,俯首答道:“臣万死不敢有此想法。”
“先生以为拿着韩国公二十分之一的俸禄,就只有二十分之一的危险?危险何来?天子之怒乎?”朱标走近刘基,继续说,声音平淡,但字字清晰。
刘基登时出了一身冷汗,这是当年受封诚意伯时,宋濂前来祝贺,他二人闲聊时的话语。宋濂开他的玩笑,说他辛苦半辈子,只得了个诚意伯,区区二百四十石年俸。他笑着回答——我的俸禄只有韩国公的二十分之一,是不是意味着我的危险也只有韩国公的二十分之一。宋濂闻言,与其同声大笑。
刘基自认为当时没有第三人在场,连刘琏都不知道,宋濂更不会将此事与外人说道,那么太子如何知道这句话?是不是意味着皇帝也知道了?他实在不敢想象。
而一旁瘫坐地上的刘琏,感觉后脖颈发凉,仿佛下一秒自己就要被一群校尉拉去问斩了,脑中一片空白。
“臣……,臣从没说过这样的话。”当年刘基说这话的意思,就是伴君如伴虎,俸禄越高,离老虎越近,也就越危险。不过,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此时唯有坚决否认。
“先生或许没说过,但不会没这么想过吧。不要总想着趋利避害,不要以为低调做人,不在朝堂之上,就可以消灾免祸。昨日,胡惟庸向孤推荐的大理寺卿人选就是您,先生不会不知道吧?您不惦记别人,想远离是非,别人还惦记您呢!”
刘基一愣,心中了然,淮西集团始终都在盯着他,举荐他是为了捧杀他,当了官有了权,难免不会犯错,这样皇帝会再次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若有是非,他不会再有致仕归隐的机会,唯有死路一条。若是皇帝没有同意,说明他刘基此生再无出头之日,淮西一党大可挑选合适的时机,除掉他。所以,无论皇帝启不启用他,淮西集团这一招都有所收获。
“孤还有一句话,说与先生听听——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现在朝廷需要先生出一份力。”朱标说完,扶起一直俯身垂头的刘基。
朱标的话犹如当头棒喝,让刘基有些懵了。自从与淮西集团对立以来,他看到了朝中上下淮西人的庞大势力,心中打起了退堂鼓,不愿挫其锋锐,只求明哲保身,不复当年的壮志豪情。
“殿下的这两句话,振聋发聩,臣愚昧无知,枉读圣贤书。”刘基抽出了被朱标扶住的左手,跪倒在地,“臣,肝脑涂地,难报圣恩之万一。”
朱标赶紧俯身去搀扶刘基,“刘先生快快请起。只要先生答应出山,一切都好说。”
将刘基扶坐在太师椅上,朱标仍旧站立,“国朝初立,百废待兴。刑律诉讼,事关民心,先前兵戈未息,无暇他顾。如今刑狱积累,冤情难雪,迁延日久,民怨沸腾,于朝廷不利,于社稷不利。望先生念天下之安危,体陛下夙兴夜寐之劳苦,出任大理寺卿,以平庶狱,为君分忧。”言罢,朝着刘基深施一礼。
刘基赶紧起身,施礼道:“臣必当竭尽所能。”
见这一招威逼利诱起了效果,朱标决定见好就收,打道回府。
“既如此,就不多打搅了。明日早朝,烦请先生列班。另外,孤再给令郎找个差事。”朱标说完,起身向外走去,刘基恭送至府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