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院?书童?”
听到这句声音,林一德下意识的有些发愣。
就是这个地方出了个格物快报,还让自己出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可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怎么还自己下场!
你们不就是内情人吗?
不对!
突然,林一德陡然反应过来。
格物院突然发出来今天的“格物快报”,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仅仅是让京城陷入混乱?
当然不是。
现在这个,似乎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难道还真指上面所言的“富户论”?可问题是,圣上那边又是怎么想的。
这是他们自己的私心,他们自己想要找死,为什么要带上……
不对,又不对!
此时此刻,林一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整个人的脑筋似乎完全转过来了。
他之前,似乎想错了!
如果陛下真的要怪罪,或者说哪怕是陛下真的不理政务了,但关于这个留言,牵扯到了皇长孙。
于情于理,陛下都不会坐视不管。
而要知道,自己就是太子殿下放出来的。
刚开始,他陷入死胡同,只以为是将自己扔到这个台面上,平息这个突发的风波!
可如果……这个风波不是被动出现。
而是主动出现的呢?
嘶!
心中刚刚浮现这个想法,他就被这个可怕思绪吓了一跳。
如果真的是主动,那就说明,此前苏闲是不是陛下通过气,又或者,这本身就是陛下暗许?
再换言之……
难道陛下也想从这《四民税收论》上,改制?
不可能!
林一德心中再度摇头,四民是从古至今的基础,是朝廷稳定的框架,圣上没道理要这么做。
那么,大的不行,如果是仅仅是针对小的呢?
单以富户的小方向而论,陛下如果有这个心思,是非常可能的。
头脑的思绪只是一瞬间就完成。
而这个想法出现后,林一德似乎没有了刚才的悲观,而是真的带着一丝希望。
“你们有什么案子?”
他不禁询问出声,眼神也迫切的看去。
连带着四周的窃窃私语,他也没有理会。
而很快,白珏当先开口,将自己一家从苏州府迁来京城,然后白氏丝绸庄,因为种种原因,落魄到如今地步的原因,一一说明。
他说的非常详细,或许是因为亲身经历。
而这一次,林一德没有再像之前一样搪塞,而是仔细询问道。
“你是说,你们白家的丝绸庄,此前利润尚可,但是在五年前左右,与你们一直合作的桑农,就突然改换了他人?”
“是!”白珏虽然只有十二岁,但条理清晰。
林一德则进入案情中,“可本官知晓,这都是生意场上的互相往来,你们没有维护好这些桑农,转而被其他人以高价买去……这也在情理之中。”
“大人有所不知。”白珏高声道:“这些根本就不是生意。”
“但凡大宗货物,我们也从来不只依赖于他人的桑农,因为白家也有自己桑田。况且,就算是他们违约,白家也能从其它省内,收购蚕丝。”
“是这个道理。”林一德点头道:“你既然知道,那也该清楚,朝廷不参与所谓的商业运转。”
“大人,还是之前的话,这根本不是商业运转!”
白珏声音清朗,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可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孩子,想起来旧事,还是有些愤怒和哀怨,就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我们虽然从苏州府迁移到了京城,但按照当初的田契,苏州府还是有我们八百亩的桑田,可等到我们迁移京城不久后……苏州府在洪武七年的夏季,就连番下了一个夏季的雨。”
“父亲担心桑田,差人去查看,然而其一去不回。”
“等到父亲再度收到消息时,才得知连天大雨,导致桑田附近的山体滑坡,甚至出现洪涝。”
“桑田损失惨重,其内的桑农也没有任何收成。而苏州府宁远县的知县,为了抚恤灾情,便号召全县的富户有钱出钱,有粮出粮。并且此后,将这些桑农以及桑田,全部抵押给出粮出钱的富户……”
“我们的桑田,也在其中!”
“洪武七年,白氏丝绸庄损失惨重,可就在夏涝没有到来之前,白氏钱庄突然迎来一桩大笔生意,父亲和几个叔伯曾再三考虑,这才敲定生意。”
“此后父亲便借债,如果不出意外,从其他地方借过来的蚕丝,再加上我们原有的桑田,依然可以由我们丝绸庄内的工匠,加班加点的完成。”
“然而桑田被毁后,我们在苏州府留下的一应关系,全都没了作用,丝绸庄迟迟开不了工,一应工匠更是在这个时候,被其他的丝绸庄挖了过去……”
“此后,之前与我白氏丝绸庄签订的那位客人,得知此事后,父亲实在拿不出来丝绸,便只好将整个丝绸庄、以及纺织机全部低价卖给对方……”
说到这里,白珏的声音已经越发颤抖,似乎想到什么,整个人的眼睛都红了。
“之后,官府又让我们,在八月夏收之前,将今年的富户供应给交上去……然而此时的我们就算砸锅卖铁,也缴纳不齐。”
“父亲和叔伯他们没办法,只好继续去借,倒卖最后的宅子去买粮,甚至他们自己担任运送,可第一年过去了,第二年彻底没钱,官府又来催……我们没有缴纳之下,又不知被谁告发,官府视作逃役,此后,此后几位叔伯逃跑之时,性命未卜…”
说到这里。
其实后面的已经不用再说,他们这些年纪小的,则流落进了“牙行”……
此刻。
四周的一些“富户”也倾听着。
听着听着,他们的表情似乎也有些感同身受,纷纷感慨起来。
“听着怎么和我们的有些相似,我们也是好好做生意,但突就有了意外……”
“我们倒是布庄,也是从地里刨食的,但我们是从松江府迁移过来的,也是因为这生意谈崩了。”
“我们开了个酒楼,那些畜生却三番两次来找茬,逼着我们去卖酒楼……”
四周人因为感同身受而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多。
然而。
林一德却深感麻烦起来。
因为从他这些话听起来,根本听不出什么大的毛病。
当然,你要说苏州府宁远县官府的问题,那也不归应天府管,而他们没钱缴纳税粮,也是先因为经营不利。
至于最后被卖到牙行,也是逃役在先……
“这案子……”林一德有些为难的开口。
“既然清楚过程,那又为何来报案?是否其中有人迫害?”
终于,林一德换了个方向提问。
白珏摇头,“我年纪太小,只是清楚大致过程,里面更多的细节,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