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璀沉默了。
她原以为祖父已经做好了所有入朝的准备,早早地与关氏决裂,早早地遣散弟子,便是为了自此卷入朝局而无所牵挂,没有任何软肋可为人拿捏。
关氏这么多代道德传家,到如今声名传承全在祖父一人。他既决定为大渊新朝所用,想必也做好了会被利用得彻底的准备。
却不想,终究还有个自己。
“我安排好了所有人,却不知该如何安排你了。”怀阙先生心下对这个孙女到底有些愧疚,“我不忍关家嫡系就此而亡,我也不想妥协地从旁系过继一个孩子,我自私地想要你继承我这一脉,包括我这一身所学,包括关氏数代的传承。只是我既决定入朝,便意味着与我牢牢绑在一起的你,自此也将拖入朝堂乱流之中了。”
“所以祖父当初希望我成婚,一方面是为了关家的传承,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到了您入朝之后我极有可能会被迫入宫?”
“那时其实也并未想得这般远,只是希望能早早地将你安排好,而不至于将来为我所累。但是,你既不愿,我又如何能逼迫你呢?”怀阙先生笑道。
他这一生,只有这么一个孙女,既希望她能得周全,也希望她能从心所愿。
“这么些天来,我仔细想了想,我给你寻了一条退路。关家嫡系传承什么的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到如今除了将我一生所学余生残年送予天下百姓,余下的也只有一个你罢了,我望你能平安顺遂,能从心选择。我与你母亲商量了,她愿意与你父亲和离,和离之后你可以跟随你母亲改姓贺,自此你便不是关家嗣,往后便与关家没有任何关系。因我而起的自朝中而来的纷扰,便不会再落到你身上。”
“祖父阿娘一心为我谋划,我明白的。”阿璀微微抿唇,她不记得从前事,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甚至不记得自己从前的名姓。她的记忆仿佛是从八年前突然出现的,除了时不时冒出的一些没有前因后果不知来历的零散片段,其他几乎所有的一切都关于阿娘和祖父。
她知道自己受关家之恩,得阿娘照拂关爱,得祖父悉心教导。
“但是,祖父没有问过我想如何。”阿璀跪直身子,正色道,“我为关家女,我也愿为祖父守住关家,我也愿成为祖父坚实后盾。祖父难道不信我么?”
阿璀的这般回答,怀阙先生似乎未感到意外。
这是他教养长大的孩子,他怎会不知啊。
“所以祖父不必为我忧虑太多,您非神人,未来之事那么多,您怎么算得清呢?我往后如何,总得给我自己去面对去选择的机会吧?”阿璀笑道。
“是祖父浅薄了。”怀阙先生拍拍她肩膀,示意她舒服坐着,“你心里有数,我不必担心。”
阿璀跪坐得累了,干脆往后一靠,盘腿而坐:“但您往后既然要去金陵,他们总会调查关家,总会想起我的存在,我避与不避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但是祖父放心,我这辈子便是不成婚,也不可能选择进宫的,便是到最后真的避不开了,那便走一步算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