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刻起身,朝着挂画打礼作揖:“李家三郎李长富见过纪恩人。”
纪清越看不见外面的景象,乍的听到李三郎语气这么庄重,他自己也被带得严肃起来:“你好你好,不用这么客气,若是愿意,与你家四郎一样叫我纪阿兄就好。”
李三郎也不拖拉,顺着他的话喊了一句“纪阿兄”。
这种直白的性格让他很喜欢。
李三郎初识纪清越,还很拘谨,反倒李二郎,与纪清越聊到了种田的事。
纪清越想开春时把草庐前的空地都开垦出来,经历过山匪和边关战乱,一股危机感已潜伏在他内心深处,他不想再拖下去,而伐木造田对他来说不现实,伐木容易,可挖木桩的工程量太大,守着草庐前的一大片空地不种真的太浪费了。
可要是动了空地,就不能不让李三郎知晓他的存在,所以他一直在心里考量,直到李三郎回来的那个晚上,听到了李三郎与他阿娘的对话,二郎四郎这么优秀,三郎又怎么会窝囊?
所以,纪清越终于肯与李三郎见面。
最高兴的非李二郎莫属,他与李三郎挤在一个椅子上,给纪清越出谋划策。
“白叠子的事,我几番去商队打听,皆没有收获。鱼苗的话,等开春冰融了我便去河里抓回来。”
李三郎听着听着,突然听到白叠子,想了想便说:“纪阿兄寻白叠子做什么?莫不是也要赏玩?”
李二郎转头解释:“不是,越郎他说……”好像纪清越没有跟他说过白叠子的用处,他一下子卡壳了。
纪清越终于能说得上话:“白叠子是一种很好的保暖材料,我摸了摸这里的衣裳,发现里面的填充物普遍是动物的毛发和一些植物的绒絮,保暖效果实在没有棉花好。”他又继续说了棉花的许多用处,兄弟俩听得都眼冒金光。
他们这实在太冷了,到了数九隆冬,即使穿再多衣裳也没人敢出门,有了棉花,保暖上能比现在强,若是推广开,边关士兵的生活质量也会得到改善,毕竟他们阿爹和大兄真的很辛苦,每当冬季值守结束归家,提到守边时深刻的事情,能想到的就是边关那数不尽的严寒。
“如此说来,我知哪里能寻到白叠子。”李三郎这么说,让纪清越和李二郎都感到惊喜,李二郎拍拍脑袋,他知道李三郎的主意了:“是了,早知道便托三郎去问问杜渊了。”
李三郎点点头:“嗯,我曾在他家中见过白叠子,现下不知那盆花如何了,只怕要等到年后再去寻才稳妥。”
“是这个理,过年也不好上门打扰。”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最后是纪清越觉得冷得受不了了才结束聊天。
兄弟俩都是会聊天的,经过一晚上,李三郎已经褪去之前的拘谨,还聊了书院里的事。他之所以能这么快接受,一大部分原因归于李二郎,几次潜移默化地用行动和言语打铺垫,使得他除了在知道纪清越不是“凡人”时出现片刻怔愣外,其余地方竟然没觉得奇怪。
纪清越回去后,兄弟二人才返回正屋继续守夜,两人一点都不困倦。
鸡鸣后其他人纷纷起床,看到两兄弟目光灼灼还在小声说话,桌上的点心都吃了个精光,他俩简直不像是熬了一夜的样子。
李阿娘连忙赶两人回去歇一会:“你们叔母过来也要等一阵子,你俩快回去眯一会儿,去祠堂时我再唤你们起来。”
兄弟俩精神得很,摇头说领了压祟钱再睡。
李阿翁去院子里炸了根爆竹,回头就看见孙子孙女站在门前神采奕奕地看着他:“阿翁!我们来讨压祟钱啦!”
“好好好!”屋里李阿奶一身新衣,等着老头子过来一起坐高凳,好让子孙来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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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老坐在主位,桌上是李阿娘提前准备好的屠苏酒与五辛盘,还有一食盒的饴饧与干果盘。
底下的儿媳孙媳与孙子孙女按顺序磕头跪拜,分别说几句吉利话讨压祟钱,数李三郎最会说话,吉祥话一连串说个没完,逗得李阿翁与李阿奶哈哈大笑,笑得眼角的皱纹深陷。
老人吃着五辛盘,掏出准备好的绑着红绳的一串串铜钱发给拜礼的人。
李四郎拿着铜钱,数了又数,九文钱,他的私房钱又要涨了!
拜过李阿娘后,他得了两份压祟钱,于是乎笑着跑回房间,爬上炕伸手进衣箱里掏钱袋。
从衣箱里掏出钱袋的那一刻,他感觉不对劲,手里份量重了不少。
“咦?”李四郎打开钱袋,发现里面多了二十枚铜钱,明明上次帮纪阿兄买种子时花了许多,如何凭空多出这么多铜钱?
李四郎还在疑惑时,李二郎和李三郎走进房间,就看到四郎撅着屁股趴在炕上鬼鬼祟祟地似乎嘴里在念叨着什么。
两人静悄悄地伸头一看,发现他在数钱。
意识到兄长在身后时,李四郎立刻把东西拢进钱袋,又想马上询问李二郎铜钱的由来,却又不敢在李三郎面前问起,于是只得慌慌张张地把钱袋放回衣箱里,起身让出位置给两个兄长睡觉。
李三郎看破不说破,与李二郎对视一眼,两人都起了逗弄的心思,眼中的揶揄不言而喻。
一切尽在不言中。
太阳升起时,两家人去拜祠堂,怀着孕的两个女人没有跟着出门,而是在家等候。
拜完祠堂,李二郎与李三郎可以放松下来,回房正式补眠。
远在千里之外的皇城,一场冲突正在悄然爆发。
官家正值不惑之龄,如今登基已有三年,对朝堂事务,虽然说不上呕心沥血,但也算是励精图治。
年前的二十九,宫里举行了封笔仪式,不再上朝听事,官家与各朝堂大臣正式放年假,直到来年年假结束。
因年前解决的好几件事,而且边境上回纥人的阴谋被杨晃“意外”揭发,官家与众大臣的心情都十分舒畅,晚宴上赏赐不断,平遥候府更是夺目,一连得了官家几个嘉赏,风光无限。
可才没过几天,昨晚繁盛的宫宴才结束,可没曾想,一晚过去,官家的寝宫里竟愁云惨淡。
官家的寝殿设置在御书房的左殿中,朱色的寝柱,明黄色的布置,龙床安置在寝殿左侧的最里边,右侧则摆着一张书桌,各处搭配摆放着的鹿鹤同春玉雕石刻、各式花瓶,一只梅瓶上插着新鲜的腊梅枝,含苞待放。
一个身穿紫色窄袖袍衫,头戴黑色袱头的白发男人在窗边的矮桌上煮茶,汩汩响的茶水冒着白汽。
“陛下,这是年前贡茶院新到的一批紫笋,您爽爽口。”执掌御前事务的紫衣大总管娴熟地沏好一杯茶,端至官家面前。
官家坐在龙床上扶着额头,斜眼去看床边的大总管,毕恭毕敬地弓着腰举着一杯茶递至他面前。
“张诩。”
“奴婢在。”
官家接过茶杯,掀开盖子,一股茶香从杯中盈溢,扑面而来,微烫的茶水流入喉中,压下他心中的不快。
“时候到了,立刻宣左右仆射进宫。”
大总管始终低着头,仿佛没有看到官家脸上那一颗颗晶莹的汗珠,他应声退出寝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