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岁安眼眶泛红,垂眸不去看面前之人,有意躲开他那双眸子,努力平稳着情绪。
半晌后,她才开口:“您看,7年前我们已经错过了,不仅仅只是因为一些误会,我们之间还隔着人命,我们之间做不到冰释前嫌,也做不到不计前嫌,心安理得的在一起,那层阴影是已经发生过的,也是存在的事实。我们不可以对不起那些曾经的美好,也不能对不起为我们付出代价的亲朋。您看,看似简单却发现不合时宜,只能选择轻放遗忘,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周围很安静,静得只听见周应淮吐露出与往日有些不一样轻颤的嗓音,他说:“岁安......”
“回不去的。”
“我们之间早已回不去了,别骗自己了,我也不会跟你回去。”
她不去看周应淮,正要抽出手时却反被周应淮抓住了她的右手,修长的指节刚好覆盖在她手腕处的伤疤,舒岁安的心瑟缩了一下,咬唇不语,只听见那人一字一句道:“好,不回去,我留下来也一样。”
如此疯魔的话语,不似周应淮本人可以说出口的,她哑然,随后慢慢用力再次抽出自己的手,脸庞不知是吹风的缘故,异常的苍白,还带着几分湿意。
她对周应淮说:“我和肖晨结为夫妇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这数年间我们已然是外人眼里的情深夫妻。当年他不畏险阻把我救出而又尽心尽力照拂,这些年来我欠他良多,他的一腔情深我不能负。”
“那我呢?”周应淮心头掠过一阵寒气,那委屈而又执拗的语气让舒岁安的心头像是被人开膛破肚剜了一刀又一刀。
只见周应淮用力的握住舒岁安的双肩,逼她直视自己:“你把爱我的舒岁安还给我,我就放你走,放你去做简舒。”
“你......”她顿了顿,不知想到了什么,眼里流露的是一抹落寞。
“曾经,如果我愿意,我是可以常常看见你的,因为你会出现在我的心里,梦里,还有幻觉里,不仅仅可以看见你,耳边还可以听到你的声音。”舒岁安举起右手,把那狰狞的疤痕展露在他面前,“我的手已经残废了,曾经的你会引以为傲的说我是您最出色的徒弟,说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14年给我手术的医生说我的右手已经废了,缝针的时候足足缝了28针,他说疼可以说出来。但我不觉疼,因为我早已经不奢望自己能够如常,我也不怪您,也不奢求您不怪我,现在的我早已不能做画,也不能习字,甚至最严重的时候还不能生活自理,自暴自弃,无法接受自己残破的事实而病情加重。”
舒岁安悲戚的用左手把疤痕掩盖过去,手放下时还隐隐抖着,言语浅浅间勾勒出一抹很淡的笑意:“我不是想要您的痛惜和同情,我只想告诉您,舒岁安已经死在了7年前那个拘留所了,活下来的只有简舒。很多东西都跟从前不一样了,为了爱您,我已然伤痕累累,如今我只想平安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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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着她悲戚的声,周应淮终是放开了她,身体僵硬得不像样,仿佛被人逼到了绝路。
......
舒岁安回到房间里,背靠着门蹲在地上默默的抽泣。
周应淮还站在院子里,她走得并不快,但他也没上前去继续纠缠。
此时,不宜。
而如今的她,注定无法如常人一般,稍加步伐快些就会喘气咳嗽不断。
身体,早已在岁月里被蹉跎得羸弱不堪。
她想起小时候,那时候与叶君尧不知疲倦的各种奔跑爬树,甚至还能骑着烈马打马球。那时的她明艳活泼,即使摔伤了也不会轻言什么,大不了新伤旧伤叠加,膝盖处总是淤青红肿不断。
奚鹃拿着药油替她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揉搓,而后总会唠叨她:“女孩子家家,像个皮猴子似的,哪家女孩子像你一样,穿着裙子爬树的。”
她当时不置可否,撇了撇嘴,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女孩子就不能皮一点,泼一点,掉点皮为什么还要叫嚷着疼,涂药就会好了嘛,又不是不会愈合。
后来,她知道了。
有些病和痛是无法愈合的,就算是服药涂药也会经年不散,盘绕在心头,抽丝剥茧般的痛。
在她无法接受自己被抛弃而生病的时候,仿佛每一日都行走在刀刃上。
那时候是肖晨拯救了她,平复了她的锥心之痛,让她安安稳稳地度过难关。他与她的结合也并非全然是完美的,像是两个残缺的孩子互相依偎在一起取暖,互相舔舐对方的伤口。
她许诺过周应淮爱,只是爱残缺了,遗落在岁月的长河里沉入。
而肖晨......她是他的妻子,那她就会做好妻子的本分。
如今的她不敢再轻易许诺了,怕给别人空头的希望,又怕伤了他的心。
......
回到酒店,周应淮发了高热,左腿又适时扯着痛,人还未换下被雪水浸透的衣服,已经埋入了被窝里沉睡过去。
在德国赶到淮北连轴转,不曾真真正正合眼过,早已身心俱疲,但他又不敢合眼。
他怕重逢只是梦,只是梦里她还是那般美好温暖而不似如今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梦里反反复复交织着2013年的事,又添了这几日来的事,噩梦连连,不似从前。
他痛得哭出了声,像是压抑了许久,眼角渗了莹莹泪光坠落在枕头上晕染开来。
那握不紧的爱如同指间沙那般速速流走.......
多年来,“舒岁安”这个名字,一直都让周应淮备受煎熬。
周应淮并非是一个心胸宽广的男子,7年来音讯全无的昔日爱人,如今得知她嫁给旁人,他无法牵强祝福。
这些年他过得并不好,以至于很多时候会把恶劣的坏情绪安给身旁亲密的人,包括他身旁的亲人、朋友,都被他驱逐在他的世界之外。
她生病了,他何尝不是呢?
舒岁安的症状是展露于人前的精神疾病,那他的精神疾病便是那背地里肆意疯长的恶。
他过得不好,也曾恶劣的私心想过,倘若舒岁安过得比他好,自己不知道会不会按捺不住人性的丑恶对她做出一些难以挽回的举动呢?
他不知道。
只是清醒过后他又不舍......
到底还是有丑恶的劣根的,他竟起了这种坏心思。
但多年后再遇,事实远比现实残酷。
在他以为舒岁安如初美好时,她却受苦经年,伤痕累累,无法治愈。他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痛苦和绝望,迷茫得像个孩子,他想不明白为何自己曾经会把一个这么美好的人往坏处揣测,甚至还一度的去篡改她留下的美好。
她病过痛过,如今大好却不如从前,仿佛一切又回到起点。
究竟是慈悲还是残忍呢......
......
手机在响,这是他来淮北市之后,被人拨打的不知道第几通电话。
他扶额挣扎起身,头痛得欲裂,在电话铃声第九下后。
戛然而止。
正如现实中他和她那般,没有十全十美,只有戛然而止。
电话是淮安市打来的,只是他并未回拨,手机自动熄屏静止。
他摸了摸床头柜上的烟盒,里头早已空空如也。
也是,自从来了淮北以后除了烟可以平复他失眠难控的情绪以外,再无任何可以平复。
随即揉着眼睛顺手点了一下客房服务的按钮,想着让前台的人递烟上来。
“您好,先生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他没有说话,想起舒岁安不喜烟味。
她说过,吸烟有害健康。
“按错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