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3:50分。
舒岁安从睡梦中睁开眸子,这些年她一直睡眠都不甚好,夜里会反反复复的起身。
只是刚睁开眼,就看到了不该出现在她房里的叶君尧。
他穿着黑色衬衣,宛如老僧入定般守在自己床前。
人也不说话,借着房内微茫的灯舒岁安看着他想事情出了神的模样,分明有话对自己说。
欲言又止却又闭口不谈。
朦胧的落地灯下,先前他在院子里亲手折的红梅放在她的床头柜上,颜色温暖,宜家宜室。
舒岁安觉得,这样沉寂的瞬间会让她心中感到无比的压抑,她正要准备开口说什么时,叶君尧却开口说话了。
“你还记得我们旧时在西南的时候吗?”
“前几日,我拆开了爷爷给我邮的一些旧物,里头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是我和你的合照。”
“那时候你爱笑爱闹,会并肩坐在树下的秋千,春听鸟鸣秋看落叶。”
“夏蝉聒噪的时候,听着总爱困觉,那时你的困倦的靠在我肩头,说四季四时,梦里花落。”
他念得很慢,声音低沉好听,就像是说着他人故事那般,娓娓道来,温暖怀旧。
舒岁安垂眸,将所有的情绪隐没在黑暗里。
她能够听得出,叶君尧嗓音浸了些异样,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很久之后,她才依稀看见他的唇启,只是朦胧间她发现似有晶莹滑过他的脸颊。
“我们曾是那样的鲜活快乐,曾是那般的无忧无虑。”
“但是我们好像也忘了,长大会伴随着伤痛席卷而来。”
“回望过去,过去的那些人和事像是被封尘在回忆里,死的死,伤的伤。”
“我知道你一直都不肯恨我,但不恨不代表不怨,我对你母亲的所作所为,扪心自问我也做不到不怨怼。”
“午夜梦回的时候我总会心痛得难受,而后想加以弥补在你身上......”
这时候他习惯性得从裤袋里摸出烟盒,抽出来后夹在指缝间,并未点燃。
因为舒岁安不喜烟味,只是她拿起床头匣子里平日点香薰的火柴替他点燃了烟蒂。
“没关系,哥哥。”她说。
烟被点燃,烟雾袅袅中,叶君尧的脸,明明灭灭,舒岁安怎么都看不清楚。
“岁安,我想家了。”
“我想回到过去,找回我们的过去,若是可以我想和你说声对不起,对不起我们的曾经,对不起你。”
“如果没有当初,你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舒岁安没有再看叶君尧,只是伸手搂住他胳膊,头埋在他的臂弯。
因为她知道,他的脆弱不希望被她亲眼目睹,那么她就不窥探他的隐私。
过去种种,被困的何止她.......
记忆里,那个明媚而又神采飞扬的竹马早已被他自己亲手埋葬在成长里。
现如今,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守护着仅有的她。
“哥哥为什么......”
话语未落,门口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
周应淮不知何时到访的,手里拿着两张机票以及一份拟好的离婚协议,目光落在二人依偎的背影里,冷若寒蝉。
他是在逼她,也是在逼自己做选择
“我们一起走,或是我留下,永远的留下。”
他给出一道选择题,只是答题的选项答案只有一项。
舒岁安咬着唇,赤着脚缓缓起身,顾不得肩头的披肩落地,挡在叶君尧面前。
若是还察觉不到什么,那她也是白活了。
舒岁安有些难以置信看着眼前执拗得让人胆寒的人儿,声音带着紧张:“你对他做了什么?”
他让舒岁安看到了他不一样的面目,执拗冷漠得让人觉着心惊。
哪怕这段昔日的感情早已走进死胡同,人也早也面目全非近乎扭曲,却依然坚持着跨国寻觅奔赴淮北。
如此卑微,卑微得强人所难的卑微。
周应淮弯腰把披肩拾起,轻缓的替她系好,揉着她的发:“不止他,还有你法律层面上的情郎。”
舒岁安手下意识紧了紧睡裙,站在那里眼眶被逼得发红,而后稳着情绪深吸一口气:“你才是那个疯子。”
周应淮下颚收紧,隐含着危险的怒火。
只因为面前的人是舒岁安,他不会对她做什么。
没有人知道,叶君尧需要鼓足多大的勇气才会对舒岁安说出那番话,才能允许自己在原地忍住不动。
万念俱寂。
“他被困在外地,程军已托了我的口信带到他跟前了,他如此精明的一个人怎会不知道做出如何选择呢?”
舒岁安当然知道,淮北肖家虽说是富商,但沿袭家族产业本就不是易事,加之肖家的传承落在他手上时,早就四分五裂,好不容易笼统起来后,一直只能延用老一套的运营模式,只是这些年周家原本便是名门望族,发迹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一举侵蚀掉市场60%的份额。此次肖晨不得不出行外地,也是为了生意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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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君尧在西南也日益的逼仄,势力也早已不复往昔那般兴旺。
而这冥冥之中像是有个人在背后作为幕后黑手去操纵着他们。
他是帮了自己去倒破了周婉凝的阴谋诡计,却也因为私心帮着肖晨藏匿了舒岁安多年,甚至于还帮着他隐瞒事实真相,在他面前演戏多年。
他说不恨,他自己说出来都不信。
无法原谅自己,因此也无法原谅他们。
是他们一手促成他与舒岁安的离散,让他错失多年,还让她成为别人的妻子。
周应淮生来便是上位者,如此位高权重的人,本质上就不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
更何况,是一个早已被岁月磨成面目全非的人呢。
这些日子他也太好说话了,以至于他都忘了自己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既然都不仁,那么他便也不成仁。
“你这是在逼我。”舒岁安声音很低。
太阳穴一直都在不合时宜的跳动,周应淮伸手扯开了衬衫衣领,简单的动作却不经意的透露着他的疲惫与不耐,冷眸看向叶君尧,皱了眉:“你觉得呢?”
叶君尧无力的撑起身,临走前眼含泪目看着舒岁安,合上门前,对她无声启唇说了三个字。
对不起。
他隔着门腿脚无力的跪在原地,手一直死死拽着门把锁不放。
若是不从,他爷爷当年在西南两头吃,甚至于用药在奚鹃身上的事情就会被一 一挖出,曝光在世人面前.......
叶家这些年汲汲营营的好声誉就会毁于一旦,毁在他的手里。
周应淮啊,可真不是个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