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问您们啊,叔叔。”他的笑,可怖至极。
冬日,昼长夜短。
冯家在淮安,亦是数一数二的顶级名门。
府邸虽比不上易家庄的奢靡,周公馆的低调繁华,却也是出了名的豪奢。
碧翠居的苏式园林已是让人瞠目结舌,那么冯邸的园林设计比碧翠居还要更繁复。
两者,有过之而无不及。
入了夜的冯邸,院落中掌灯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忽明忽暗。
伫立在灯下的冯润华面容可怖,但仅一瞬,昙花一现。
冯二与冯四还未来得及打量深究,灯下明明暗暗。
待看清时,只瞧见冯润华如常般,笑得温和有礼。
眼前的侄子,仍是圈中口口相传的温润如玉,风清朗月的冯家长房嫡孙,冯润华。
他身后隐没在黑暗的杨倩,虽在暗处,却能瞧见她妆容精致,身着华贵的玫红色旗装,纽扣处用白珍珠镶嵌,配上裙上大红的牡丹,可谓是雍容华贵。
而最打眼的,当是脖颈处。
戴着一圈颗颗圆润无暇的珍珠项链,与圈中的贵女那般无二。
但若细看,还是可以发现妆容浓厚,不自然平铺在面容之上。
这是大忌,冯老爷子不喜这般胭脂俗粉,觉着俗不可耐。
但她今日来,不是贵客拜访。
她,是今晚冯婉君口中送的“大礼”。
故而,杨倩今夜前来,一直低头垂眸,默不作声地跟在冯润华身后。
曾经她期许与之同行,她亦知不可能。
自己一直都不够格与他并肩同行,既不是伴侣,亦不是爱侣。
如今,更加够不上了。
冯润华低气压了这一两天,面色沉郁,背手走在前头,远远就看见王叔在门前迎着自己。走近时,那抹沉郁之气收敛得荡然无存。
王叔是家中老雇,是从年少便一直陪伴在老爷子身侧伺候的老人,冯润华向来尊他一声,王爷爷,自是不会给脸色给他看。
毕竟,他是圈中赫赫有名的温润君子。
王叔并未多事,双手在身前交握,恭敬的只唤了声少爷。
两耳不闻窗外事,作为家中伺候的老人,自是知道不能多事多嘴。
冯润华大步跨过门槛,未等任何人,自顾自的在远处厅堂落座。
映入厅堂众人眼帘里,他是一如既往笑如朗月入怀的谦谦君子。
只是,今日,不知为何少了几分礼节。
冯婉君熟络的朝他的方向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眼神却没有分给冯润华半分,视线越过自家哥哥,落在后头跟着的杨倩,上下打量了一番。
哎,可怜人。
视线落在她脖颈处停留多几秒,撇了撇嘴皮子,别过美眸,顺手替冯老爷子添了茶。
那是冯润华从她梳妆匣中顺走的粉珍珠项链。
冯老夫人的生前无事就喜购置的装饰品,说要给自家孙女添妆打扮。
只是,冯婉君不喜这般艳丽色泽的首饰,便一直放置在不打眼的地方存放着。
珍珠虽个头无瑕圆润,颗颗硕大无比,但因着色泽是粉色的,终落了点世俗感,带着显年岁,故而,冯婉君一直未曾佩戴过。
但,现在脏了,她偷偷的白了冯润华一眼。
得空要敲冯润华狠狠一笔。
老爷子和蔼的接过孙女的递过的茶盏,品了一口,清了清嗓:“开席吧。”
王叔收到后,招呼着仆人们上菜,仆人们鱼贯而入,捧着各色菜肴,有序的搁在圆桌后,撤到一旁候着。
冯承仕眼睛瞟了瞟自家二哥,会心一笑。
“起然不给大家伙介绍一下,你身旁的这位吗?”
“对呀,起然,不介绍一下吗?”
冯承旭接踵的接茬,两人那呼之欲出的捧哏,傻子都看得出来是想干嘛。
二人见无其他人接茬,左瞧瞧喝茶的爷孙,右瞧瞧当事人冯润华,笑容愈发放肆,呼之欲出的想要表现。
这时,入门后径直落坐在远处黑檀木的座椅上久久未动的冯润华,终于开了口。
“二位叔叔,今日不见婶婶们?”
“起然,你也知道婶婶们喜欢凑热闹,约了其他亲厚的妇人用饭了。”
“那便好,这样也给叔叔,您们,留点脸面。”他拍了拍肩上不存在的灰尘,骤然起身,嗓音沉沉。
“毕竟,爷爷说嘛,家和万事兴。”
他轻描淡写的说出,家和万事兴这几个字。
掀开双眸,直视冯二和冯四,漆黑的眼底,是沉寂已久的阴冷。
老爷子默然,此时他背对着二子,茶盏一直搁在手里,不曾放下。
冯润华的笑容愈发鬼魅,他抓着杨倩的胳膊,杨倩吃痛,却不敢发出声。
冯润华自是不会迁就她的感受,用力搂过杨倩的肩,勒得杨倩的臂膀生疼生疼。
此时,风光霁月让人趋之若鹜的怀抱,是地狱,是折磨。
他还用平日里最温柔的嗓音,说出最恶毒的话。
“爷爷,给您隆重介绍,这位就是新的二婶。”他扭头看向神色各异的两位叔叔,再次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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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不,也有可能是四婶呢。”
茶盏摔地上,溅起的茶水,脏了冯润华的皮鞋。
一声巨响,吓得仆从们悉数躬身,不敢抬头窥视探听主家们的私密事。
王叔见状,立即有序的遣散伺候的人到厅外,合上了门。
老爷子用力拍案,手抖得不成样子,一直调整呼吸,平复心情。
“起然,休要胡言!”
他虽宠长房,却也看不得家中子孙这般虎狼相争。
手心手背都是肉,割袍断情,他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