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旦。”
“这腿……”
“怕是保不住了!”
鸭掌子掀开乌苏腿上盖着的袄子,看着他腿上已经攮脓肿胀的乌黑烂肉叹了口气。
虽然心中早有所料,但是围在旁边的韩林、伊哈娜以及贾天寿的脸上,仍不免一哀。
乌苏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对着鸭掌子豁然笑道:“怎恁婆妈,我知道的,自打开春后我就知道了。”
鸭掌子皱紧了眉头,口中不住责怪:“那怎地不早些时候就去找我?偏生拖到现在,万幸是伤在了冬天,还清洗的勤,要是像如今这般天气,你早就没命了!”
乌苏咂摸了一下嘴,嘿声道:“额真主子只待我服软,若我去求,就能趁着这个由头夺了我这达旦章京之位。现在可不能给他。”
“这般贪权恋栈,连命也不要了么?”
鸭掌子嘴中骂骂咧咧的,但手上却丝毫不停。
他从手旁的药匣当中取出一捆棉麻布来,解开小绳后在炕上逐渐摊开。
韩林好奇地看过去,就见里面整齐划一地插着小柳刀、小剪刀、探针、钢钗、猪鬃毛刷等物,随后他又从药匣里掏出了药罐、淋洗瓷壶、瓷香薰等物什,种类齐全,模样也算精美。
看到这里,韩林心中暗叹,果然不能小觑了古人。
他原以为,这个时代的外科手术,就是将大刀片架在火上烧得通红,然后用酒药等物将病人麻痹,嘴里塞上破布,手中刀片一挥,将坏肢斩下。
但其实不然,中医外科在明末已经臻至巅峰,万历年间就撰好《外科正宗》并刊行于世的外科大家崇川人陈实功到现在还活着。
只不过后来中医外科许多失传,才渐渐没落。
当然在辽东这个地界,就另当别论了。
哪怕是个赤脚郎中,那也比亦医亦巫的萨满要强上许多,更勿论鸭掌子这种能够切实操刀,进行外科手术的汉人医师了。
怪不得鞑子将他当宝,怕磕了碰了。
韩林心想。
然而鸭掌子随即的一句话,就将众人的心又给揪了起来。
“达旦,我原以为有五六成的机会让你活命,但眼下这种情况,怕只有三成……”
伊哈娜听后眼泪瞬间就吧嗒吧嗒掉了下来,她刚要说话,却被乌苏止住。
乌苏笑呵呵地对鸭掌子道:“要是不剁了这腿有几成机会?”
“湿浊戾气,瘀毒攻心,必死无疑!”
捋了捋颌下的胡须,鸭掌子断然说道。
“那还等什么?一个必死无疑,一个尚有三成机会,自然选活命的机会。”
“达旦稍待。”
捂着嘴咳嗽了两声,鸭掌子转过头问伊哈娜:“有酒没有?”
“有!有!”伊哈娜连忙回道,然后赶紧从箱柜当中翻出之前萨满来时给的那罐烧酒,此时只剩下小半罐。
鸭掌子接过,打开封口在鼻子底下一闻,眼睛一亮:“竟是白干!”随后又倒了几滴在指上擩进口中,赞道:“真洁,好干!”
随后鸭掌子又吩咐伊哈娜等人烧了一大锅开水,并找来一些有韧性的布条放在开水当中反复浸投。
又从药篓里找出闹羊花、川乌、自然铜、乳香等阴干药草,并将药罐药杵递给他,叫他合在一起捣成粉末。
见韩林眼里充满了疑问,鸭掌子又捋着胡须一脸傲然道:“此乃张熟地(张景岳)所授之法,昔日他参军幕府,游历辽东,我曾他与共事共处,算计算计,已过二十多年矣,不知他是否尚在人间。”
见韩林一脸懵懂的样子,鸭掌子就知道自己是在对牛弹琴,心中来气,指着剩下那罐酒对着韩林大声道:“去!将酒热一碗,再烧一盆炭火来。”
韩林听话的寻了一只瓷碗,倒上酒将其坐在了热水当中,又烧了一盆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