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玉就这么死了。
莫说凌央反应过大,霍晚绛心里也是空落落的。
她印象里的何玉极其肖像其主,和白白胖胖、耿直憨厚的于问不同,何玉聪慧,生得眉清目秀,待人接物时总是以笑脸相迎。
自打出长安,一路上,他也没少照顾自己。
她不明白,前些日子还有说有笑的一个人,怎说没就没了?
岭南之行的诸多隐患,莫非从现在这一刻才开始生效?
先前遇到的诸多困难原来只是小打小闹,未来或许有更大的灾祸降临。
霍晚绛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四肢发寒,无助看向阮娘。
阮娘上前默默抱紧了她,什么话也没有说。
何玉身染疟疾,若不及时处置他的尸身,恐会造成祸端。
几人当下决定不睡觉了,遵从他的遗愿,连同他这段时间用过的衣物器一并烧毁,到天明时,再奔赴长沙城。
火化他的尸身之前,凌央忽然双膝跪地,对着何玉磕了满满当当三个响头。
他磕得用力、虔诚,额头都破了皮,加之先前受的伤,整张脸惨得不能看。
霍晚绛不禁错愕。
她一直以为,凌央无论身处何种境地,绝不会向任何人低头,为此她还暗暗腹诽过他的清高。
世事的炎凉,终于打碎了他这个天之骄子的所有骄傲,让他不得不折腰。
于问忙去扶他:“郎君使不得!何玉一直视您为主,天底下哪有主跪仆的道理?你这般折煞他,他会走得不安心的。”
“从我不是太子那一刻起,我们再没有主仆之分了。”鲜血顺流而下滴到凌央眼眶中,混着不甘的泪,自眼角缓缓流下,宛如凤凰泣血般惊心,“何玉是我的兄弟,更是我的恩人,不单是他,你们每个人都对我有再造之恩。”
“跪拜,不过是之于恩人最无力的报恩。他从小就照顾我,直至临死前都在念着我,可我却是废人一个,再无能回报他了,更找不到他失散的家人……”
“我怎就偏偏沦落成一个废物!我凌文玉一生从未做过恶,上天为何薄待于我!”
和别的太监不同,何玉是被人伢子拐卖到长安,后因面貌好看被卖入宫中。
在没进宫之前,何玉在琅琊国也曾有过疼爱他的家人,可惜寻找多年都没找到血亲下落。
现在,凌央却连把他的骨灰送回琅琊安葬都无能为力。
凌央急火攻心,竟猛地呕出大口鲜血。
恍惚间,透过熊熊燃烧的火光,他似乎看到何玉的魂魄如何穿过火光,与火光对面乌泱泱的卫家人齐齐站作一排,面带微笑朝他招手。
这一路上他失去了太多,没成想到最后连何玉都不能留在身边。
他凌文玉的命,莫非当真注定是个天煞孤星,要在茕茕孑立中愤恨死去?
他不是一个信命的人,此刻却不得不信。
凌央摇摇晃晃向前几步,离火团更近,热浪炙得他快要睁不开眼。
霍晚绛压制住心中悲痛,用力把凌央从大火旁拽了回来,她看破凌央的求死之心,嘴上却没说破,只得比道:
【还是有机会的,楚王与你交好,明日一早我们出发去长沙城,想办法与他联络,委托他的人把何玉送回故国安葬。】
【这是我们目前当做到的,你不要放弃。】
就是这重重一拉,似是把凌央的神智拉回来一般。
再抬眼去看,火光外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凌央混混沌沌点头应下:“你说得对,至少现在,我还不能这么快就认栽……”
当夜,霍晚绛和阮娘回到马车上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