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凌闻言,深深点头,看向李蘅君的眼神更多了一些敬重道:“李夫人深明大义......令男儿都汗颜啊!”
边章点点头道:“蘅君此言,一语点醒梦中人,我强打精神,将边府所有的仆人丫鬟全部召集在一起,让他们赶紧离开,自寻生计,更言说,府中的东西,值钱的物什,哪怕金银细软,只要他们看得上的,全部拿走......我们一点都不留!”
“这个事情宣布之后,阖府上下,一片哗然,我原以为边府自此陷入混乱,这些下人们会立马争抢府中财物金银,然后各自逃走,未曾想,这些仆从丫鬟们,非但没有乱,也没有争抢府中财物,只是静静地站在院中,默默流泪,无人愿意离去......”
“我见状,只得佯装发怒,狠心赶他们离开......他们见我心意已决,这才每个人走到我和蘅君面前,冲我们鞠躬,然后,任何一人,皆未拿府中一丝一毫的值钱物什和金银,哭着散去了......”
苏凌感慨道:“前辈奉行礼义,以身作则,您府上的这些仆人,在您的潜移默化中,早已经将礼字刻入心中,自然不会取您府上分毫......”
边章摇头苦笑道:“边某教化世人,却教化不了那一个萧元彻啊......又有什么用呢?”
“人走之后,偌大的边府,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了我与蘅君二人......便在这时,院外响起了脚步声,我以为是萧元彻手下,杀我的人到了,可是算算时日,沙凉远离龙台,萧元彻的人就算日夜兼程,马不停歇,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来到这里的。”
“就在我迟疑不定之时,我听到了焦急的声音传来,却是我那孪生兄弟边赋的声音,他唤我......兄长......兄长!我抬起头,瞧见他满脸焦急地冲进屋内,额头之上,豆大汗珠滚落,汗透衣背。”
“苏凌啊,沙凉的惊蛰,天还是很冷的,我那兄弟却是满头大汗,可见他是多么的着急了......”
“我见是他,疑惑问道,赋弟,你这是......我开口之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苏凌心中一震,叹息道:“边赋前辈,当是知道您获罪的消息了......却并未避而远之,反而来见您,兄弟之情,可见一斑!”
边章点点头道:“我获罪的消息,其实全族都已经知晓了,他们早就唯恐祸事牵连,能避的避,能跑的跑,树倒猢狲散了......我弟边赋,由于隐居山林,未在飞沙城中,所以,我原先是不打算告诉他的,心中想着,若是我死之后,他便是知道了,萧元彻的人也已经离开了,他安然无恙的躲过这场劫难,还能跟弟妹和侄女一起好好生活下去......”
“所以,我见边赋前来,一脸愕然,未等我话说完,门外又响起马车声响,我跟蘅君正自疑惑,抬头看时,却见我弟媳带着侄女从外面进来,我那侄女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笑着唤我大伯......”
“我惊疑不定,一把将边赋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问他,你为何要来,还带着一家人......回去,赶紧回去!“
“边赋却一把握住我的手,眼眶泛红,他说,兄长,你莫要再瞒我了,我都听说了,萧元彻那贼子竟要满门抄斩!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
边赋说着,苦笑道:“我见他这么说,只得苦笑着摇摇头对他说,事已至此,又能如何?这是我边赋自己的选择,我不能连累你们,萧元彻当朝权臣,如今又借天子明旨杀我,我在劫难逃......我告诉边赋,让他带着蘅君还有我的女儿,未满十岁的瑾儿,和他们一家人,赶紧逃走......”
边赋听完,却十分的镇定自若,并不跟我多说,只淡淡的朝我那弟媳说,让她带着他们的孩子,陪着蘅君去另外的房中先说会儿话。我那弟媳虽然笑着,但是我看得出来,她的笑是她生生挤出来的,她也应该明白了一切......”
“弟媳没有说什么,带着蘅君赫尔侄女去了另外一间房中,我刚要问边赋,到底想要做什么,却不想,边赋却突然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泪流满面,他对我说,兄长,这么多年以来,小弟虽然不善于言辞,但在我心中,在我们边赋一家人心中,你是我们边家的骄傲,是大晋礼义的传承者,你不能死!大晋无我边赋可矣,无兄长不可也!......他又说,他和家人商量好了,只需偷梁换柱,瞒天过海,兄长便可全家小,保性命,留得己身,重振边家!......他哭着对我说,兄长!你一定要活下去!......”
苏凌唏嘘不已道:“看来,边赋已经想好了,要用他们一家的性命,来替换前辈,让你们活下去啊!......”
边章声音悲痛,缓缓道:“我大惊失色,连忙伸手去扶他,我说,赋弟,你说什么胡话!我怎能让你们为我去送死?这万万不可!若真如此,边章岂不是成了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纵苟且偷生,亦行尸走肉也!”
“可边赋却固执地不肯起身,他紧紧握着我的手,力气大得让我有些生疼,他说,兄长,你听我说!我们相貌极为相似,我可以假扮成你,我妻也答应了,愿意替换嫂子......至于瑾儿,有您侄替换,这是天衣无缝的瞒天过海之计,如今边氏树倒猢狲散,无人识破的......兄长!只要你能活下去,将来总有为我们报仇的一天!”
“我心中一阵剧痛,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我哭着说,赋弟,我何德何能,要你们为我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更何况,每个人都有生的权利,你我家人,或许还勉强......可是弟妹她,还有侄女,天真烂漫,根本就不知道何谓死乎,我怎么能如此自私,剥夺她们活着的权利呢!我不能答应,绝对不能!”
“然而这时,弟妹竟然不知何时走了进来,身边牵着侄女的手,身后还有蘅君,她们的双眼红肿,显然是刚刚哭过。弟妹走到边赋身边,竟然跟边赋一样,双双跪在我的面前,然后她哭着说,兄长,我夫君说得对,边家只要你活着,才有希望,你若死了,边家将成为大晋朝永世不得翻身的罪人!......我夫君不想终日以囚徒家眷的身份苟活,亦不想东躲西藏,看不到希望......只有兄长一家活着,边家方终有一日,洗刷冤屈和耻辱!.....”
“我肝胆俱裂,大声对蘅君吼道,快让他们走!快!可是蘅君只是默默掉泪,一动不动。我只得泪流满面,对弟妹说,边赋是我边家人,可是弟妹你......还有我侄女......你们无需为我边家牺牲啊!......”
“苏凌啊,你可知我那弟妹如何说么?......”边章缓缓道。
“苏某......不知!”
苏凌此时只觉着心口上有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一旁的林不浪也是攥着拳头,紧咬牙关,虎目含泪。
“我那弟妹凄然一笑,十分坚决的说,我既嫁边赋,便是边家的儿媳,我夫君在何处,我便在何处,我夫君生,我生,我夫君死,我何独生?此生无法白头,来世当全此愿!死矣何悲!......”
“然后她又抚摸着我那侄女的脑袋,满眼柔光,我那侄女年岁小,此时已经哭得撕心裂肺,她柔声对我侄女说,乖......娘亲问你,若是爹娘都要去另外一个很远的地方,我的女儿啊,你愿意留在这里,还是愿意跟着爹娘一起去呢?......”
边章说到这里,泣不成声,已然说不下去了。
李蘅君此时也凄然地大哭起来,夫妻二人,四目相对,哭声断肠。
边章强忍悲痛,一字一顿道:“我那侄女,还未成年,虽然不懂生死何物,却止住悲声,脸上仍有泪痕,声音稚嫩,回答的却是无比的坚决......没有丝毫的犹豫!”
“她说,爹娘在哪里,女儿便跟到哪里女儿与爹娘如何也不分开的!......”
边章这句话方说完,蓦地“轰隆”一声。
藏经阁外,雷声大作,暗夜之中,雷鸣电闪,大雨倾盆。
苏凌满心怅惘,压抑而难受,撕扯着他的心。
他觉得自己已经坐不下去了,于是站了起来,想要找个窗户打开,探出头去,好好地呼吸一番。
可是,他蓦地发现,这暗室四周,冰冷光洁,皆是墙壁,连一扇窗户都没有,苏凌无奈之下,只得头靠着那墙壁,缓缓地闭上眼睛,听着那外面,雷雨大作。
冬日之中,雪未至,雨如潮。
半晌,苏凌的声音幽幽传来道:“于是,前辈你......就这样答应了边赋的要求......?”
边章摇摇头道:“我何能答应,就算他们跪下求我,我亦然不能答应啊,若真就让我这无辜兄弟一家替我而死,边章与禽兽何异!”
苏凌闻言,不知为何,却忽地冷笑起来,豁然抬头,目光如炬,盯着边章,一字一顿道:“前辈......真的么?这是你的真心之言?还是你的伪装呢......敢问前辈,若你未曾答应,那释魂林中,如今躺着的一家三口,该是你们吧,为何现在却是边赋一家冷冰冰的尸骨呢?前辈......苏凌想要一个合理而又合情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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