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片荒芜中,予浅浅的选择显得格外冷酷而又现实。
可是,在这铁律之下,亦有着温情。
偶有那么一二个眼神诚恳、面容憨厚的农夫,会让她心中稍软,提出收留他们为庄中的佣农,尽管这样的恩赐如同沙漠中的甘霖般稀缺。
时至今日,她的庄院已悄然聚集了三四十户这样的人家,形成了一个虽小却坚的社群。
外界纷传,大凉之地,黄沙遍野,非适宜居住之处,许多村民在绝望中打点起简陋的行囊,携妻儿老小,决意踏上向东迁徙的艰难之路。
予浅浅听闻此言,胸中不免涌动起一股沉重的叹息。
这世道,既无情又有情,大凉边疆的风沙犹如要吞噬一切,而那遥远的江州,连绵淫雨亦在无声地湮灭着生机。
人命如同田野间的杂草,脆弱不堪,任由苦难如巨石碾压,沉入泥土深处。
相比之下,予浅浅家中尚能勉强维持温饱,甚至还能在仓库中囤积些许粮食,这份幸运显得格外珍贵。
每当夜深人静,望着窗外渐渐成形的庄院,她心中总会生出几分难得的安全感,像是在这动荡不安的世界中,拥有了一个可以依偎的角落。
“五百多亩了,”她轻轻弯曲手指,呢喃自语,眼中闪过对未来的憧憬,“若按此趋势,恐怕最终收来的田地不下七八百亩。”
这不仅仅是数字的增长,更是对未来的无限期许。
予天云闻言,眼中光芒一闪,他知道在这人烟稀少的大凉,广阔的土地蕴含着无限可能。
“待到时机成熟,我们围绕着山峦建起围栏,不仅能够开辟出狩猎场,山林之中更有无数珍禽异兽等待我们去发现。”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对未来的无限畅想。
而对于予浅浅而言,猎场的构想虽美好,但眼前首要之事仍是脚踏实地,让那些刚刚纳入庄园的田地重新焕发生机。
次日清晨,趁着九月天高云淡、秋风送爽,她与珍珠一道,迎着晨曦,踏上山间的小径。
那是一个流火的季节,即便只是站立于山口,都能感受到从山巅掠过的冷风,带来几分凉意,似乎在预告着新的开始与挑战。
幸好予浅浅出门时添上了那件质地略显厚重的衣裳,这身散花水雾样式的草绿色百褶裙。
在微凉的晨风中不仅给予了她温暖的包裹,还添了几分飘逸之姿,是家中贴心的丫鬟珍珠告诉她,这可是京城最新流行的款式。
予浅浅心中暗自庆幸,自己受些寒意无妨,但腹中那个尚未谋面的小生命,却万万不可受到丝毫怠慢。
她的手轻轻覆在尚且平坦的小腹上,满是温柔。
转身之际,目光掠过了身后不远处的予大柱,只见他嘴里随意叼着一根细长的薇草,一双眼睛好奇地四处游移,显然并未注意到自己这边的动静。
予浅浅见状,连忙拉过一旁的珍珠,两人贴耳低语,生怕被不远处的予大柱察觉。
“我那封信,还在你那里妥善藏着吧?”
予浅浅的声音压得极低,眼中闪过几分忧虑,“待会儿我们看完田里的庄稼,便悄悄去县城寄出,千万不能让予大柱那小子有所察觉。”
珍珠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脑海里回想起早上予浅浅与父亲予天云的对话。
那时,予浅浅直言不讳地指出,村里的赵大夫医术并不精湛,平日里治病不过是将黄符简单泡水,让病患饮用了事。
这话虽直白,却也实在——予浅浅虽未亲身体验,但对此类江湖骗术却也耳熟能详。
毕竟,她父亲在当道士那些年,这样的小伎俩可是没少用过,一提起这些,连予天云的老脸上都不禁泛起了尴尬的红晕,随即爽快答应了让予浅浅前往县城找名医把脉。
却又担心路途遥远,万一有什么闪失,因此千叮咛万嘱咐要予大柱一路护送,确保安全。
可是,这对姐弟之间的关系向来如水火难容,彼此间少有温情,多的是互相看不顺眼。
予浅浅心里清楚,自己身怀六甲之事若是让嘴上没把门的予大柱知晓,那后果不堪设想。
他恐怕会不分场合地到处宣扬,再经由他那些狐朋狗友的口口相传,自己的名誉就彻底毁于一旦了。
在这个时代,一个未婚女子怀有身孕,无论放在哪个朝代,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这一点,予浅浅自然心知肚明。
踏着田埂上松软的土地,清风自山岗拂过,带来了大地独有的清新与生机。
不知是谁眼尖,远远望见了走来的身影,便兴奋地喊了一声:“予大小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