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过了午后又近初秋,炎炎热意淡了许多,安乐殿中处处灯烛,倒也住熟悉了。
姜藏月擦拭了手中弯刀。
她昨日又做梦了。
梦里的长安候府依旧是堆叠尸山,那样浓重的血腥弥漫鼻间怎么都挥之不去,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那里。
白骨血肉,有人在哭喊,有人在大笑,偏她触摸不到也什么都做不了。只待浑身沾染鲜血像一个无知无觉的傀儡,日复一日的噩梦让她再无一日好眠。
她只能看着经年那些人越走越远,无人再等她。
风是凉的,心也是凉的。
“师父?”满初蹙眉担忧。
“无事,时候到了。”她收好弯刀往外走去。
*
午后汴京码头多是乘凉歇息做活儿的人。
前几日风雨交加恐湖水蔓延做了不少挡板,如今正在忙碌拆卸。
湖畔十几个做粗活儿的平人抗着挡板往来,唯有一人跛脚动作间慢了一些。
虽是近初秋,还是有些热,来往之人热汗滚滚,卫应更是干得嘴角起皮泛白。
这挡板还要拆卸上半日。
这个月做了好几份工,加起来也约莫有二三两银子,也能买些吃食。
近来汴京传扬的事儿他也听说了,人人都在说道,安永丰竟然亲自对自己的外孙三皇子动了手,虽俗话皇亲贵胄犯法与庶民同罪,但也未想到三皇子竟真被关了起来。
卫应攥紧了拳,李家出事最先是从宫中慧妃自戕传出来的,三条人命状告廷尉府,此事恐怕没这么简单。
自出事之后汴京小报便在一夜之间疯传,若说是背后没有人操作他是不信的。
廷尉府这么大的势力,安永丰为了自保也能狠下心不管安嫔,说明此事已经是戳到他痛脚了。
这是好事卫应想要拍手叫好,可他又想着妻子这么些年没有消息,又觉得廷尉府若是出事,岂非他再无盼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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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着探听消息还送了清白人家女子去讨好过三皇子纪烨尧,可如今这人也不过自身难保。
而后他再想去廷尉府,廷尉府却大门紧闭不见任何人。
他这些年为廷尉府奔走,不过就是为了那尚可能还活着的妻子。安永丰说过了,再替他办几件事,他的妻子必定完璧归赵。
“姓卫的,有人让你去屠宰场那边搬货,足一两银子,去不去?不去老子安排别人!”码头上拿鞭子的头头没什么耐心吆喝了一声。
“大人,是谁要我送货?”卫应挂着讨好的笑小心询问。
“老子怎么知道,也不知道要你这个跛脚的做甚,算你运气好!”头头骂骂咧咧吐了一口唾沫:“赶紧去!晚些还忙着呢!”
“是是是,我这就去。”卫应点头哈腰,一瘸一拐往屠宰场那边的方向走去。
他搬货有的是力气,平日里找他的人也不少,想来没什么事情。
足足一两银子,卫应想着到底还是觉得这个月总要好上不少。
给小姑娘买上两朵头花。
他摸了摸怀里的银子又收得往里些。
因着跛脚走不快,浪费了不少时间,等他到屠宰场为止的时候,已经散场了。
却因着散场,那伫立在荒凉处的断壁残垣竟是那么清晰映入他的眼帘,风呼啸又冰凉。
卫应下意识停下脚步,手不自觉抖了抖。
长安候府。
方走到这里,经年亲卫的嘶吼似出现在耳边:卫应!你不得好死啊!!!
为什么会在这里搬货?
他只觉得此刻就连这条跛了的脚都失去知觉,进不得退不得。
“不是搬货么?怎么不进来?”女子清冷嗓音响起。
卫应下意识擦去额头冷汗,瞧见当真是有人才忍着心中惊惧上前。
越靠得近越发能看清眼前少女,少女一身青衣,立于断壁残垣间好似那画壁鬼影,似云,似雾,但更像是没有一丝人气的幽魂。
“姑娘是要搬什么货?我待会儿还赶着回去上工呢。”卫应忽略心中莫名的诡异,只想着做事。
少女继续往里走。
他跟在身后,迈过大门进入院中,院中围墙爬满了霉迹,青石板缝中也长出了不少杂草,甚至某个角落还有一些不知名的白骨,莫名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卫应皱眉,心中有了防备之意,前些日子他被人刺杀就险些丢了命,不得不防。
青衣少女背影削瘦,似是极为柔弱。
可柔弱女子又岂会来这种阴暗之地。
她是谁?
让他来是为了什么?
他蹙眉,手中暗暗放在了腰上的匕首:“你是何人?”
青衣少女终于转过身,恰有风拂过,裙袂飞扬,那张清冷如玉的容颜也瞧进了他的眼底。
娉婷袅娜,身影如竹,仅那双眼带着笑意,笑不及眼底。
此人很危险。
卫应脚步往后退了退,女子道:“我付了买命钱,你不该走。”
他当即心底发寒,转身就要走,可身后破败的大门轰然关上,他脸色阴沉:“你究竟是何人!”
他只能将身上仅剩的匕首横在跟前,总是多了几分单薄的安全感,未必是安永丰那老东西派来灭口的人?
青衣少女只上前一步,语气平静:“四门前些日子接了悬赏。”
四门......
卫应睚眦欲裂,果真是那老东西!
风呼啸而起,天色也逐渐阴沉了几分,更显院中骇人。
青衣少女笑道:“一两银子一条命。”
“这笔买卖当真是不划算。”
卫应此刻冷汗满脸,他看见了少女腰侧那柄通体幽冷的弯刀。
他连连后退,终是惊骇。
“四门的青衣弯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