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俊义叹口气,继续发表感慨。
“小乙啊,我看着史文恭的尸体,竟没有丝毫悲伤愧疚的感觉,只觉得一桩麻烦终于被料理停当。唉,自上山以后,心肠硬了不少,手段也狠毒了。而那年少时血染疆场的志向,早被我弃如敝履,抛到了九霄云外。”
燕青也不知道该说啥,只得陪着卢员外一起唉声叹气。
“前些日子,师傅找上门来,质问我为何见死不救,质问我为什么躲在梁山蹉跎岁月,我当时羞愧至极,居然无言以对。”
“恩师最后拂袖而去,他说他也不会再在我这几个胆小鬼身上浪费时间,而要去寻访真正胸怀大志的少年英杰,把这些人培养成匡扶社稷的英雄好汉,而不是像我们这样的废物。”
言及此处,卢俊义情难自抑,竟痛哭失声。
可见周侗放出的狠话,对老卢的刺激非常大。
情绪稳定后,卢员外继续向燕青倾诉。
“小乙啊,我不想做个废物,而眼下要想报效国家,除了招安之策,别无二法;山寨众人,又对招安深恶痛绝,难,难呐……”
燕青这才明白卢俊义的心思。
没想到卢俊义的心病竟然在这里。
知晓了病症,便能对症下药。
燕青略微思考一下,重新组织语言。
随后第N次向卢员外提出中肯的建议。
“依我看,是主人着相了。”
着相,是一个佛教用语,意思是执着于事物的表象和个体意识,而忽略了事物的本质。
“此话怎讲?”
“首先,主人若真想报效边关,现在便可打点行装,潜下山去,隐姓埋名,随便加入边关的军队,即可凭借一身武艺上阵杀敌,何必非要通过招安一途?”
“其二,周师傅教导你们师兄弟的,是杀敌报国,保境安民。想法自然是好的,可即便把北方的敌人全部屠戮干净,咱们大宋的天下,就平安了?就幸福了?问题的症结不在于边患,而在于高高在上,不顾百姓死活的腐败朝廷!”
“为何有那么多的兄弟反对招安?并非大家没有报国之心,而是因为招安无异于与虎谋皮,朝廷把老百姓不当人看,它会把咱们这些反贼当人看吗?”
燕青这话说得有些重了。
但是对于卢俊义这样优柔寡断的选手,当头棒喝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小乙,你说得对,我这就下山,前往边关军镇,投军杀贼!”
说着就要回屋收拾行李。
燕青赶紧拦住他:“主人不必心急,小乙还有话说。”
“小乙,你就让我去罢,我的心早就乱了。只有辽狗的鲜血,才能让我平静下来!”
“主人,你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杀辽狗固然没错,但是并没有解决根本问题。现在整个中原大地,最大的问题,就是腐朽的赵宋朝廷!不解决这个问题,杀再多的辽狗都没用!”
“你的意思……”
“将造反进行到底!”
燕青这话,斩钉截铁,把卢俊义给震住了。
“小乙啊,你的这个想法,相当危险!”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方今天下,已经到了改朝换代的紧要关头;我们要顺应天下大势,切不可逆水行舟!”
卢俊义一屁股坐在地上,燕青说的这些话,他以前从未想过。
“小乙,就咱们梁山这点兵马,想要改朝换代,难如登天!江南的方腊,眼下已经坐拥半壁江山,却也只敢在自己的地盘上作威作福,根本不敢与朝廷硬碰硬。方腊尚且如此,咱们梁山,就更不行了!”
“行与不行,只有打过才知道;如果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才是真正的懦夫!”
也许是“懦夫”这个词语刺激到了卢员外,他生平第一次,开始思考“将谋反进行到底”的可能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