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池宫外。
秦始皇着常服行于鹅卵石小路,欣赏着沿途春景。桃林内,粉嫩的桃花悄然绽放。一夜之间,便已至季春。百鸟争鸣,偶尔还能瞧见有灰兔蹦跳着逃离。禁苑内人与自然和谐相处,春景美不胜收。
身后跟着些朝公,还有少许郎官卫士跟随,负责保护秦始皇安全。沿途欣赏美景,也是难得放松。
“此次春狩,刘季表现甚好。”冯去疾捧着簿册,轻声道:“心思细腻,眼疾手快。若非他一箭射杀毒蛇,恐会伤到陛下。”
“嗯。”
秦始皇轻轻颔首。
秦国素来尚武,每年春狩时他同样会策马奔腾,骑射追捕猎物。其他朝臣郎官跟随在后狩猎,并且还会由皇帝亲自做裁判,看谁的收获最丰厚。
刘季刚开始的表现并不出色,被诸多郎官比了下去。眼看着狩猎结束,他发现有条毒蛇缠绕于王榻,当即是眼疾手快一箭将其射杀。
他这一箭下去,当场就被视作行刺皇帝的叛贼直接被擒下。只能说老刘在外习惯了,宫中的很多规矩都不懂。他虽是番好意,却也有要表现自己的意图。好在经李斯裁定后,认为老刘救驾心切也是番好意,故功过相抵不予惩戒。
想想昔日荆轲行刺皇帝,关键时刻也只是太医令夏无且丢出了药箱。不是朝臣们怕死打不过荆轲,而是不得无故靠近,否则谁知道是帮皇帝的还是趁机行刺?
“功过相抵,无需再言。”
李斯居左缓缓开口,毫不退让。对于他们相争,秦始皇则是轻笑,岔开话题道:“黑夫,现在可抵达至胶东?”
“据上次信鸽传书来看,应当是半月前抵达至三川郡,距离胶东还有大半个月的路程。”叶腾在后缓缓汇报,继续道:“前几日传来消息,说是在博浪沙遇到伙群盗袭击。”
“可曾受伤?”
“上无需担忧。”素来严肃的叶腾难得一笑,解释道:“黑夫似是提前察觉到有危险,便让三川郡守李由派八百郡卒保护他。袭击他的群盗不过几十人,毫无威胁。下山的那刻,便纷纷弃械投降。”
“呵……”
秦始皇顿时轻笑。
还能有这种事?!
这伙群盗也是够蠢的。
他转身看向南方,淡淡道:“不日前,屠睢已经攻占西瓯祖地。只不过其主力却是早早逃走,仅剩些老弱妇孺。武平侯上书,曰屠睢率十五万大军,继续向南追击。他已率十万精锐,驰援屠睢。”
“屠睢怎可如此?”
冯去疾闻言顿时大怒,训斥道:“西瓯号称有十万大山,三千溪流。地形复杂,绝不能轻举妄动。西瓯主力尚且不明,贸然追击恐会遇袭!身为主帅却是贪功冒进,难当大任!”
“右相言重了。”
李斯却是淡然开口。
他与屠睢私交甚好,也是他扶持的党羽。包括这回屠睢能担任上将军南征,也有他出面举荐的功劳。这种时候,他自然得要为屠睢说两句好话。
“西瓯如今已溃不成军,只能狼狈逃窜。上将军亲自领兵追击,还可顺势南下,攻占骆越。且已通知武平侯驰援后方,协助南征。陛下欲今年结束南征,上将军如此也属正常。”
“荒谬!”冯去疾是勃然大怒,训斥道:“武平侯手中有着西瓯大将桀骏为质,只要扶持其为傀儡,西瓯四方小部自会归顺。根本无需凭借甲兵,便可快速平定。上将军如此,无非是为了抢功。”
“纵然有桀骏为质,西瓯君译吁宋可还活着。他们屡次诛杀秦使,想要让他们投降归顺谈何容易?”
“总比贸然南下的好!”
“够了!”
“陛下息怒……”
群臣纷纷作揖,不敢再言。
秦始皇转过身来,也没了继续欣赏春景的心情。屠睢所为,他也是心知肚明。无非是因为李信出尽风头,他好歹是上将军却沦为摆设,自然是心生不忿。此次必然会抓住机会,抢夺平定西瓯的功劳。
所以是先行南下追击,再令人通知李信驰援。而李信是刚刚吞并南越,将士们都还在休整,当地更需要耗费兵力戍守,防止南越叛乱。要是这时候驰援,很容易导致本来平定的南海郡出事。
到那时,又当如何?
屠睢如此表现,也是令他失望。不论成功与否,他不顾全大局贸然进军,毫无统帅风范。若是因此有任何闪失,屠睢难辞其咎。
本来以为让他在后方开凿灵渠,能磨砺其性子,却没想到为了抢功如此莽撞。这些年来屠睢参与了诸多战事,大功没有小功不断。为将近二十年,堪称是忠心耿耿。恰好屠睢擅长舟师水战,秦始皇便想着给他机会,提拔他为南征上将军。
可现在看来屠睢还远远不够格,还不如曾经的败军之将李信。根据李信的军报,他手里的人已经扩充至十五万人,其中四成是征发上来的越人。得到任嚣的军书后,他是当机立断率军驰援。留下五万人交给章邯镇守后方。
只能说李信采取的和辑百越之策,现在推行的甚好。在他的军令控制下,秦卒并未无故伤害越人,反倒是与越女多有通婚。越女虽有纹身,却是身姿妩媚声美歌甜。
等后续再迁去些隶妾舂女倡妇,后方也就能安稳下来。互相通婚,让越地彻底成为秦土。秦卒在岭南安家立业后,也能少些抵触反抗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