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
“我应该祝福勇敢回归本质的人们……但我不住地感到悲伤。”
“我应该为苏菲亚看清她的数字而高兴……可我只是感到难过。”
沙滩恢复了昔日的洁净。
“暴雨”冲刷走了其上的一切——战争的残骸、欢呼的人群、交错的酒杯。
它被还原回了往昔某个美好时光的模样,未留下任何碎屑。
一个时代在刚刚带走了最后的尾声。
37呆愣地看着沙滩,她的声音微不可闻,只有凑得很近才可以听到她的呢喃声。
“为什么……你们都要离开?是因为我算得不够快吗?是我算得还不够好吗?”
“我……”
她细小的身杆在空气中轻微摇晃,最终,像失去了无形的风般扑落在沙滩上。
“呜……”
“呜呜呜……”
“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泪水不住地从她的脸上滑落,和地上的泥水混在一起。
弄脏了她的脸颊、她的头发、她鎏金的长袍。
但她只是不顾一切地、撕心裂肺地发出幼兽的哭喊——属于现象世界的第一次泣哭。
“……”
他们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37,在场的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这就是信仰的力量。
它可以使人在逆境里求生,也可以使人在顺境中死去。
这也是凌依不是很喜欢宗教的原因之一。
他很敬佩那些因为宗教而习得了崇高品德的人们,但也很不认同他们之中的一些想法,比如以身殉道。
至于37……
虽然苦难不应该拿来比较,可37所经历的,远比当初维尔汀、凌依所经历的事情更为痛苦。
她始终相信着真理的妙用,始终认为可以凭着自己的努力拯救自己的朋友们,始终认为他们都会平安度过“流溢”,并最终在这座小岛上生活下去。
可是,现实常常不如她所愿。
学派不接受身为根号二的苏菲亚,有关真理、有关“流溢”的真相,战争的来临,众人的以身证道……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短短的十几天内给了37很大的打击。
她终究不能做到完全地将自身投入对于真理的追寻当中,终究受到了所谓“现实世界的碎屑”的影响。
她终究不像苏菲亚那样,成为完美的“折返的贤人”。
置身事外的智慧,和亲临其中的痛苦。她还是选择了“痛苦”。
就在此时,6突然对37说道:“去岛外的世界吧,37。你应该去那里看看。”
“……?!”
37抬起了头,为自己听到的消息而感到震惊。
6避开了她的目光,转而看向维尔汀,说道:
“维尔汀小姐,你们摸索出了一条在现象世界的泥泞中求索的道路。希望你们永远不会将它导向战争。”
“……这是我们的使命。”
领袖点了点头,他们都知道那个卷轴的份量。
“对了,关于您要来此地找寻的人……我并不认识任何名为“兀尔德”的传记作家。但在上一代6的记忆中,曾有过一位女士,她和您有着一样特殊的数字。”
“……!”
维尔汀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她的手心微微发汗。
她带着希冀,再度问道:“您的意思是……”
“很遗憾,我继承的“传承”中只有这些模糊的信息。希望这对您有帮助。”
然后,他转过身去,不再望向那处已成空地的沙滩。
有三三两两的教众跟上了他的脚步。
察觉到他的动作,女孩擦干眼泪,慌忙地从地上站起。
“等一下,6,你要去哪里——?”
她的声音中充满慌张:“每个人都走了,苏菲亚、210、888……现在,连你——也要离开吗?”
“我要回到洞穴中去,37。”
6的双眼微阖,左手抚上了左肩。
他与37面向而立,对她轻声说道:“仍有人既不愿被仇恨的巨链裹挟,也未选择狂野和激情的道路。通往圣地的路已在地震中被损毁,但人们的信念并未绝迹。”
“我们会诵读典籍、抄写经文、修缮厅堂,在苦修和沉思中继续对古老者的崇奉,重拾破碎的信仰辉光。”
“是我们的选择塑就了这座岛屿,一个远离现象世界纠纷的沉思净土,一个古典的秩序王国。而我们的坚守,亦会让它常在。”
“我和你一起去!”37走上前了一步。
“不,你已经做出了选择,37。你不应该再回到这儿了。你的痛苦和疑惑,只能在亲历外部世界的过程中获得解答。”
37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无比苍白。
6轻轻摇了摇头,看向海面上的夕阳。
“数千年前,最初的信仰者们逃避罗马帝国的战火,来到这里建立教派。”
“五百年前,一支逃难的阿拉伯难民来到此处,用他们的抄本填满了洞穴中的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