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这个自己出生的大殿,这个自己熟悉又陌生之所在,这个现在被皇帝占据的居所。
一股子厌恶的情绪立刻就袭扰了朱厚熜的内心。
今日是陛下来朱厚熜王府的第二日。
他连多等待几日的忍耐也没有,立刻就把自己当作了这座王府的主人。
其骄奢淫欲的状态立刻就摆在了他的眼前,那灯架上多了无数烛火,数也数不清楚。
而这般点着蜡烛的灯架,他也觉得数也数不清楚。
这大殿中,那股子逼仄,阴冷,潮寒之感,在这种足以让整个大殿都灯火通明的亮光之下当然会消失不见。
于是乎这大殿真实不虚的堂皇大气,高贵威严之感就显露出来。
尤其是宫女,太监,侍从或趴或跪的模样,那细细擦拭,将铜兽,瓷盏上一丁点儿灰尘也抹的锃光瓦亮之后,那股子富贵逼人,至尊无上的意味就更加浓厚了。
这明明是让凤翔宫更华美,更好看的做法,但朱厚熜内心对于这座宫殿的厌恶却愈发浓厚了。
甚至他觉得,这座宫殿现在的模样,还不如以前呢!以前那个落了锁,锁子上面都蒙尘的宫殿,才更适合他朱厚熜的这个王府。
毕竟,不费钱才是真的。
“臣弟,朱厚熜拜见陛下!”
“起来吧,不用拘着那劳什子礼数,朕说过,朕最厌烦的便是这种东西。”
朱厚熜站起身子,顺势从怀中掏出来一本书,正是西游记无疑。
这一本是新出来的,是逼迫着陆斌好久才磨牙出来的一本,他梦里的老先生也不知是什么德行,非得像拧抹布一样,得拧住喽,才能拧出水来。
“陛下,臣弟无状,失了礼数,一时不察,心绪激动之下,竟做出一些不合规的举动,臣弟特地把私藏 的一部新话本书册带来,特来进献给陛下,以作赔罪。”
朱厚照露出惊喜莫名的神色,好似根本没发过火,没动过怒的模样,从自己端坐的大座之上,直接站了起来,往着朱厚熜身边一窜,开口 便道
“这是哪一本?是第几难的?是不是接续着女儿国的?”
“臣弟也不知,还没来得及看,本打算今晚看的,就是怕得罪了陛下,只好摸出来先献给陛下观阅览了。”朱厚熜露出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好似真就是来赔罪的一样。
朱厚照也摆出一副假装愠怒,实则调笑的模样来“嘿!你这臭小子,不是说不敢隐瞒于朕吗?怎生藏私了这一本?前几本朕这昨日点着灯就看完了,今日叫朕想念了整整一个白日,想着那猴儿的故事想的连觉也睡不好,却又在你这里发现另外一本没有见着过,你当真是讨打。”
朱厚熜忍着恶心,露出陪笑模样“嘿嘿!兄长可不能因为此事而怪罪臣弟,臣弟也觉这书叫人日思夜想睡不好觉,不自己先看过一番,怎生舍得拿出来?”
朱厚照哈哈大笑着,左手抬起食指中指一并敲在朱厚熜脑门上,做出亲昵的状态“我道你是个小君子,小圣人呢,这不也有小心思吗?却也晓得骗朕,这要是放在臣子身上,可就是欺君,好在朕还认得你我之间乃是堂兄弟,来,坐一旁,与朕一同观看。”
“臣弟遵旨。”
朱厚熜这个时候就陪在他的身边,皇帝朱厚照这会儿似乎非常有闲置的心思,细细观看之下,并不觉得有一丝一毫不耐烦,甚至还会叫朱厚熜将书册持住,自己品一口茶水。
那不知什么时候又在此处服侍的谷大用,这会儿就跟个那种最老实不过的太监一样,不吵也不闹腾,只持着做奴的自觉,添茶倒水,驱虫扫烟,好似真个守了本份一样。
朱厚熜勉强让心神沉浸在书册话本之间,那只猴子的故事还是非常动人心弦,偶尔又能与皇帝聊上几句闲话,也算是有了共同话题。
“厚熜贤弟,这西游记,可当真是叫朕喜欢的紧,有讨得朕欢心,有叫朕愤怒,当真是不可多得的趣味。”
“臣弟亦有同感,就比如说这三打白骨精这一段儿,臣弟看了,足足有三五日都食不下咽,愈想愈气,只道那唐僧有眼却无珠,他最大的本事,就是念一念紧箍咒,除开这个,他还有什么能为呢?”
“可人家唐僧乃是金蝉子啊,没有他,哪里能有西天取经这一行呢?没有他,孙猴子哪里能从五指山脱离呢?没有他,如何才能修成正果,迈入大道呢?朕与你的观点不同,金蝉子只需要存在,便是最大的能为了。”
“这样说来,陛下最喜欢的角色是金蝉子吗?”
朱厚照没回答,而是先行问道“朕等会儿再回答你这个问题,朕且先问你,你最喜爱哪个角色?”
“自然是孙悟空。”
“是齐天大圣吧?”
“不敢,但,确实如此,我喜爱不受拘束,打破成规的那个悟空,后来的悟空,那股子勇敢,机智和沉稳虽然也叫人喜欢,可这里也求人,那里也求人,总觉得,再也不是原来的他了。”
“好了,朕知晓了,如果放在朕年轻时,或许与你的想法相同,可现在,吾更喜欢的是如来,是玉帝这样的人,因为没人可以逃脱规矩的束缚,猴子就是猴子,哪里能够逃脱如来的手掌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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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是何意思?”
“朕没什么意思,只是与你分说心中的想法,世人皆知朕乃是爱好胡闹,喜欢折腾,好玩享乐的皇帝,朕自己也这般认为,对朕来说,朕厌恶一切束缚着我的臣子,讨厌一切规矩,可等朕愈发成长,晓得世间一切事,万般法之后,陡然却发觉,原来父皇他可能也不怎么喜欢那些个古板的大臣以及冗杂的规矩,但规矩就是规矩,法度就是法度,朕即国家,国家为念,无以为先者,自然以朕为尊,你明白了吗?”
“臣弟自然明白,这是天理,日月之昭彰,万古不易,帝皇之尊不移。”
朱厚照听这种敷衍的言论,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当然晓得朱厚熜这是敷衍的话语,但他却端起茶杯,不再盯着书看,转变为一副面无表情的冷漠模样“朱厚熜,你是一个聪明,果决,非常有能力的人,你的聪慧,比朕也是不遑多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