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哉,难即便是权倾朝野的内阁首辅,亦感步履维艰。
大明国库之体系,非无实乃稀薄,症结在于缺乏一统天下的中央金库。
回溯洪武二年,朱元璋初定金陵,旋即设立内库府,下辖琳琅十二库,各司其职,然其布局虽广,却难逃内外混淆之弊。
朱元璋,一代枭雄,其《太祖实录》中,言辞犀利,直指公私不分之弊。
他深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之理,更鉴宋太宗私藏之祸,遂毅然决然,将国库与内帑合二为一,意在天下为公,财用皆出于民,归于民。
理想虽丰满,现实却骨感。
洪武、永乐年间,尚能秉持此道,以外臣掌舵内承运库,如户部尚书夏原吉,面对朱棣征蒙之需,坚壁清野,守财有道。
然至正统年间,风云突变,金花银制度横空出世,内承运库渐成帝王私囊,国库之责,悄然转嫁于太仓之上。
太仓者,朱棣迁都后所建之粮仓也,初为京营之根本,后以其管理之善,竟成国帑之象征。
然此善举亦生弊端,太仓本职乃储军粮,而朝廷开支浩大,常致军需不继,寅吃卯粮之景频现。
更兼太仓银库之设,十库并蓄,绵丝绢布、盐课关税,凡折银之物,皆归其所有。
太仓银之来源广泛,夏秋税银、盐钞商税、赃罚赎罪,乃至僧道度牒,无所不包。
国帑之惑,实为大明财政紊乱之症结所在。毕自严,手持天子令箭,力挽狂澜,为国库正名。
他非但重塑此概念,更将各部仓廪之权,悄然聚于度支司麾下,首当其冲者,乃内承运库也。
此番举措,非为搜刮龙藏,实为从法制层面,将内库与外朝界限分明,让皇家私产远离国库纠葛。
京官俸禄,自吏部申报,经度支司之太仓银库审批,再由吏部发放,自此,内承运库成为皇家自娱之地,不再涉足国库运作。
毕自严之志,未止于此,他又将目光投向各部宝库,诸如太仆寺常盈之丰、工部节慎之积、光禄寺及南京户部之银库,皆欲纳入整顿之列。
这些部门金库累累,令人咋舌,毕自严誓要一一理清,收归国有。
然则,理想丰满,现实骨感。
虽得圣上恩准,各部却如泥鳅般滑不留手,与毕自严周旋于权术之间。
银钱背后,权力纠葛,错综复杂。
毕自严坐于内阁,眉头紧锁,审视着各部账册,心中盘算:强取豪夺,必遭众怒,损及根基;唯有智取,方能不动声色,达成所愿。
正当此时,内阁文书携徐尚书漕运改革奏章急入,犹如春风化雨,为毕自严带来一线生机。
“民运官理,分段而治,按省修缮”,徐光启之策,恰似对症下药,令毕自严眼前一亮。
半晌深思后,毕自严与徐光启共赴西苑,面圣陈情。
朱由校览奏,赞叹不已:“徐尚书真乃奇才!”
他见徐光启提议沿运河设钞关,分段管理,心中已绘就一幅富国强兵之蓝图。
运河七钞关,横贯南北,坐拥人流物流之要冲,其潜力无穷。
朱由校笔走龙蛇,一“准”字落,便决定了大明财政之新篇章。
“京城至通州,先试牛刀。”
朱由校轻挥衣袖,将奏章托付于小太监之手,转而对徐光启悠然言道:“卿之智见,与朝廷革新之策,皆需精炼成章,速遣至天津袁知府可立案头,以资共鉴。”
“陛下英明神武,微臣遵命。”
毕自严与徐光启闻言,即刻躬身行礼,言辞中满是钦佩。
“陛下,既已开民间商贾漕运之禁,那么漕军之未来,又将如何安置?”
毕自严适时进言,言辞间恰到好处地引出了新的话题,恰似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朕若记忆无误,漕军皆源自卫所,固若金汤之军力也。”
言罢,朱由校目光转向毕自严,悠悠发问。
“陛下圣明,追溯至永乐盛世,成祖睿智,令卫所之军力融入漕运,此制历久弥坚。”
毕自严即刻回应,言辞恳切。
“新制既立,漕军之未来,当如何筹谋?”
朱由校续问,语含深思。
“处置之道,实为难题,需细细考量。”言毕,他轻敲桌案,眉头紧锁,似在权衡利弊。
大明对漕军之运用,宛若巧取豪夺,然亦非全然无报。
卫所田产,即为他们生计之根本,裁撤之念,实难轻易付诸实践,恐生波澜。
“朕意已决,将逐步革除参与漕运之卫所,去其军籍,编为民户,任其受雇于商行,各展所长。”
朱由校沉声道,更言及龙通商行应优先吸纳漕军,以示皇恩浩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