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亦行新政矣。"
堂内静谧,宛如深渊,令人心悸。
徐婉儿端坐朱由校之侧,眼波流转间,捕捉到龙颜微蹙。
她心欲抚平那皱痕,却终以皇后之尊,按捺未动,自持端庄。
稍顷,腰身微动,以解久坐之僵。
"允了。"
朱由校终启金口,掷杯于案。
"稍后,你与周应秋、袁世振等共商大计,拟疏上呈。"
言罢,目光转向鬓染霜白的袁可立,语重心长:"古云'欲速则不达',卿忧国忘身,实乃忠良。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望卿珍重。"
袁可立感激涕零,躬身谢恩。
朱由校颔首,示意其起,随即翻阅案上备忘录,转入议题三。
"孙师,辽东战事稍安,愿闻其详。"
孙承宗闻声而起,手捧奏章,递于小宦,朗声道:"臣有本上奏。"
"自二月初马根单堡一役,歼敌两白旗后,月末熊经略班师沈阳,各军正厉兵秣马。期间,两千余难民归乡,臣已安置于盖州,行屯田之策。"
"据难民所言,两白旗几近覆灭,建奴元气大伤,正忙于重建,两白旗新营已立,毗邻新奠堡。"
朱由校闻言颔首,接过奏章置于侧,以目嘉勉孙承宗,复取另一疏,命宦传阅。
"辽东之困已解,童仲揆之川军,当撤归矣。"
此言一出,满座寂然。
唯兵部尚书黄克瓒,心有定见,默许此举。
"水西安抚使奢崇明请援,欲遣两万众助辽,朕疑其心怀不轨。"
朱由校指节轻扣桌面,环视群臣,"永宁之乱,诸卿皆知,奢家内讧,愈演愈烈。奢效忠故后,其妻奢世统与妾奢世续争锋相对,致永宁不宁。"
"张神武、周敦吉乘奢崇明之乱,擒奢世续,反引其部众闫宗传等肆虐永宁、赤水。后有弹劾,言二人轻举妄动,祸乱地方,当严惩以儆效尤。"
言毕,怒掷一疏于地,满室皆惊。
"黄尚书,那篇陈情,可还铭记于心?"
"微臣铭记。"
黄克瓒目光紧随帝掷下的奏章,不敢有丝毫异议,谦卑垂首。
"将那些妄议张神武与周敦吉之徒,交予刑部,严加审讯。陛下,此举何意?"
殿内众人面面相觑,满是不解,目光齐刷刷投向龙椅上的天子。
"其一,乃逾矩之行;其二,目光短浅,不识时务。"
朱由校语气冰冷,环视四周,继续道:"石柱、酋阳二土司,区区万余兵力,已显疲态,秦诰命急请增援。反观奢崇明,非但非安抚使,竟能调兵两万援辽,岂非咄咄怪事?"
"奢贼余孽既已肃清?永宁腹地安然无恙?无需防范乎?大明方平永宁之乱,奢崇明便如此忠心耿耿,助我平辽,岂非笑谈!此中必有蹊跷,恐有谋逆之心!"
言罢,朱由校锐目如炬,扫视群臣:"不明战况,便妄下谤书,中伤功臣,何其谬也!"
"都察院失职,请陛下严惩。"
张问达,左都御史,见龙颜大怒,亦是果断,自请其罪,尽显光棍本色。
"张、周二人离川,我军势弱,奢崇明或已整合水西军力,图谋不轨!"
提及东林党人张问达,朱由校怒意更盛。
"治你之罪,便能挽回张、周离川之失?"
张问达欲言又止,苦水难咽,心中暗叹:此等乱象,非一己之力可挽。
大明难治之地,非吏部之权柄,非户部之钱粮,亦非兵部之武力,而在都察院与六科廊。
清流汇聚,言论滔滔,即便是皇帝禁锢言路,亦难遏其势。
"张问达,给朕记住了,若再有此类荒谬奏章扰朕视听,朕定摘你首级,悬于大明门!"
张问达闻言,目瞪口呆,惊愕之余,更感恐惧,连呼"臣"字,却难成句。
此时,礼部尚书孙如游挺身而出,为张问达解围:"陛下,御史们心系国事,虽有不当之处,但严惩恐失民心。儒者以文乱法,侠者以武犯禁,然法不可废,情亦需谅。"
孙尚书之言刚落,殿内寒气逼人,皇帝后续之语,更是令人胆寒:"孙尚书之意,莫非犯法者皆可逍遥法外乎?"
“儒士以文辞触法,侠客以武力犯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