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聪慧,瞬即领悟,皇宫之中,亦是众口难调。
迁居之日,朱由校召集朝臣,六部九寺,辽东要员,乃至地方知府,皆列席在侧,唯缺内阁辅臣韩爌,已遭帝心疏远。
众臣恭请圣安,徐婉儿虽心有忐忑,仍强作镇定,陪坐于帝侧,力求不失皇后风范。
朱由校轻握婉儿之手,以示安抚,继而挥手令众臣平身。
其意昭然,令婉儿在场,乃防重演张居正之悲剧,亦防北宋末年“母子相争,朝局动荡”之覆辙。
历史殷鉴,不可不察。
会中,朱由校询问辽东将士封赏之事,黄克瓒急报战绩与所需银两。
帝又念及杨镐昔日整军之严令,询及此战有无贪功冒赏之事,足见其审慎之心。
朱由校之举,似有嘉靖皇帝避朝之深意,愿求清静,以安天下。
然其内中算计,实乃为保变法不辍,望徐婉儿能于关键时刻,内制新君,外压群臣,延续其改革之志。
茶香袅袅中,一代帝王之深谋远虑,尽显无遗。
"此番辽东之战,莫非真有此等异象?"
"禀陛下,兵部已详查,绝无此类恶行滋扰。"
闻及圣言,兵部尚书黄克瓒与辽东巡抚孙承宗神色微凛,误以为龙颜不悦,欲减恩赏。
"熊经略治军如铁,断无滥杀邀功之虞。"黄克瓒言之凿凿,孙承宗亦起身附和。
"二位卿家勿需惶恐,朕不过心存挂念,略加垂询罢了。"
朱由校见状,笑靥如花,轻描淡写间,二人心安。
"胜战得之不易,兵部所拟赏赐,似显吝啬。"
"辽东捷报,朕已细览,首功、中功、末功,层次分明。"
"贺世贤麾下铁骑,如铜墙铁壁,阻敌退路;秦邦屏土司兵,英勇无畏,遏敌锋芒;尤世功、冉跃龙等部,合围之势,令敌无所遁形,毙敌于国门之外。"
"虽令黄台吉之子逃逸,然斩将搴旗,战绩斐然。"
"更遑论虎皮驿外,一役狙杀老奴之孙杜度,战功赫赫。"
"上述诸将,首功非他们莫属,众将士皆应引以为傲。"
秦邦屏等将领,闻听圣上褒奖,背倚孙承宗,身姿愈发挺拔。
"斩首论功,虽合规矩,然赏罚之间,朕意须彰显对军功之无上尊崇。"
"首功三军,凡参战者,皆赐银币十枚,以示嘉勉;至于阵亡及伤残之士,特恤银币五十枚,以慰忠魂。"
"闻及圣上革新军赏之策,殿上群英面面相觑,皆敛声屏息,未有妄动者。
常伴龙颜者,历风霜而知进退,避做那出头之椽;偶得觐见者,则更显谨慎,唯恐言多必失。
其间,独有一人异于常流,毕自严,袖藏算盘,静候时机,闻旨即拨,心算如飞。
‘首功既论,中功亦当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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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校轻啜香茗,语意悠然。
‘戚金固沈阳之围,熊廷弼大军对峙建奴,虽未破敌,却阻其援两白旗,为四将歼敌铺路,此皆中功之证。赏银币五枚于生者,五十枚恤死者及伤残,以彰其功。’
言毕,皇目扫视群臣,问道:‘朕之犒赏之策,诸位意下如何?’
毕自严,度支司之栋梁,首当其冲,以精准之算答曰:‘陛下,此番犒赏,至少需银五十万两。
兵部已动三十八万,度支虽可凑数,但若增十二万,则库藏告急。’
朱由校闻言,眸光一闪,慷慨解囊:‘朕自内帑拨二十万银币,以补不足。’
毕自严心中暗叹,国库空虚,陛下此举实乃雪中送炭,遂拱手谢恩。
继而,朱由校含笑询诸尚书之意,周应秋、袁世振、徐光启等,或基于不涉军事,或念及国库无虞,皆欣然赞同。
唯礼部尚书孙如游,独抒己见,以古鉴今:‘陛下,昔戚继光以鸳鸯阵破倭,赏银依职分赏,与今日首、中、末三功异曲同工。然斩首之数,不仅关乎赏银,更系士卒晋升之道,望陛下明鉴。’
其言非阻变革,实为提醒,斩首之功,亦系将士仕途之阶。”
士卒功绩晋升之旧制,孙如游一语既出,朱由校目光微敛,沉吟片刻,心中暗赞其深思熟虑。
“陛下圣明,洞察秋毫。”
孙如游见状,心领神会,不再持异,恭敬施礼。
“吾亦附议。”
兵部尚书黄克瓒,见众主官无异议,终是表态,然心中却泛起涟漪,疑云密布。
“既已定论,朕即遣使携赏赴辽东,熊廷弼务必依功而赏。”
朱由校决断如流,一语定乾坤。
“臣等代辽东将士,叩谢皇恩浩荡。”
孙承宗率众辽东归人,躬身谢恩,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皇恩虽改其形,然实则是增银以慰军心,毕自严之言,众人皆心知肚明。
朱由校轻挥衣袖,示意众人起身,随即话锋一转,步入正题。
“今朝二议,乃顺天府变革之要事。”
他目光如炬,直视群臣,“朕已颁旨,吏部筹备如何?”
周应秋应声而出,袖中取出奏章,递予侍立之太监,解释道:“顺天府扩疆增县,城外乡治,设乡长、乡警、乡老三职,各司其职;城内则字铺相连,坊长、坊警、坊老共治,长总其纲,警守其安,老调其和。税务、巡检、刑名三局,亦将新设,以固根本。”
言毕,他环视四周,见众人或蹙眉沉思,或面露惊异,遂继续说道:“陛下增俸实禄,废优免之制,然乡官之选,尚待解决。四县知县已定,而乡官之缺,尚需填补。”
朱由校微微颔首,转而问向孙如游:“大婚之后恩科之事,筹备如何?”
“礼部已昭告天下,只待士子云集京华。”
孙如游答得从容。
“既如此,恩科可延至今秋。”
朱由校轻描淡写,却显露出非凡决断。
“然顺天府改制紧迫,缺员之事不可久拖。着礼部即刻传诏,仿国子监恩科之例,特设‘官考’,广开才路,凡秀才以上,皆可应试,择优录用。”此语一出,满座皆惊,面面相觑。
“陛下,此议重大,未经廷议,恐生波澜。”
礼部尚书孙如游,谨慎进言。
“朕意已决,无须再议。”
朱由校摆手示意,目光坚定,转向新任顺天府知府董应举,“卿当全力以赴,不负朕望。”
"董爱卿与诸位贤臣,且将此次变革之蓝图细细道来。"
"臣领命。"
语毕,董应举自袖中取出一卷奏疏,轻启而读,其声朗朗,遍传殿宇。
其核心在于三:增设官吏,以皇权之威重塑官僚体系;清查田亩,重编户籍,广开税源,充盈国库;更设严刑峻法,以儆效尤,确保政令畅通无阻。
周应秋手持新政纲领,宣读间,天津知府袁可立抚须沉思,目露精光。
此番举措,实乃皇权下沉,削弱宗族,强化中央集权之良策。
而税赋改革,则是朝廷财政之活水源头。
至于严惩不贷,更是对忤逆皇恩者的无情震慑,税银自当滚滚而来。
"袁世振卿,顺天府改制之重任在肩,务必将各项举措条分缕析,呈报吏部、都察院,以资监督考核。"
"吏部、都察院,当负起新政推行之监督职责,每月一察,考绩分明。"
"朕已明言,官吏一体,唯才是举。新政推行有功者,当破格擢升;懈怠者,严惩不贷,永不录用。至于歪曲新政、阳奉阴违之徒,一经查实,必斩不赦,且祸及三代!"
"臣等遵旨。"
周应秋、张问达二人闻皇帝之言,神色凝重,躬身领命。
此令一出,谁敢违抗?
张问达心中暗叹,此势已成,非人力所能阻。
新政之下,升迁有道,亦有险滩。
勤勉者青云直上,懈怠者则命悬一线。
朝堂之上,清流无力,而周应秋等辈得宠,皇帝意志,无人能撼。
"陛下,天津新府初立,亟需振兴。臣斗胆请命,愿将新政惠及天津,与顺天府互为镜鉴,共谋发展。"
袁可立挺身而出,言辞恳切。
朱由校闻言,手执茶杯,目光深邃,似在权衡利弊。
"天津……"
二字轻启,殿内一时静默,唯待圣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