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滔滚卷着徐徐而来,江风里那一缕湿凉再度扑面,钟良稍眯眼帘,收回目光看向端坐在石凳上的贺晨,轻轻抽了抽鼻子,想要说点什么,却是没有开口。
直到江面船帆慢慢被远方的山完全遮挡,贺晨轻微扭动了一下脖颈,徐徐低下了头。
钟良看着一滴又一滴泪花落在石桌上,袍袖中的手不由紧紧捏成了团。
“公子,我们回府吧,若是再不回去,老爷和夫人该担心了。”
贺晨捏起袍袖擦拭眼角,起身再度看向江面,整颗心在阵阵抽痛!
贺晨深深吸了一口气吐出:“良哥,走吧。”
钟良看向石桌上的包袱,贺晨沉默数息之后呼出一口长气:“劳烦良哥将之埋到一棵大树下,就此终结吧。”
“公子,李家小姐将公子的信件全都完好保留,将其留下是否更为妥帖?”
贺晨凝视着包袱良久,缓缓摇头:“罢了,李家小姐此去,与我兴许再无相见之日,况且历来只是我一厢情愿,这些书信存留于世,于李小姐声名终是有损,毁去吧。”
贺晨走向两匹啃着青草的骏马,一身棕红毛发的骏马抬起头,随着贺晨靠近,马儿往前两步将头顶到贺晨肩头。
贺晨抬手抚摸着马鬃:“小红马,终归李琳一家还是走了,也不知道她以后是否会想起我这么一个人。”
小红马打了两个响鼻,轻轻晃了晃脑袋,贺晨闭上眼睛,短叹一声。
钟良来到贺晨身前,伸手想要拍拍贺晨的肩,手离贺晨肩膀尺许,终是打消了念头,两人翻身上马缓行,钟良几经挣扎终是开口:“公子,那些信件我已焚毁埋于树下,他日若是公子……”
未等钟良说下去,贺晨出声打断:“良哥,既然已成过往,便让其尘封,虽说自此忘怀是自欺欺人,但此事这般结果未尝不是一桩好事。”
“公子,真的决定不跟老爷夫人一同返乡?”
贺晨转头看着钟良,想从钟良的眼里看出些什么,却只从钟良眼中看到浓浓的关怀。贺晨轻夹马腹向前,钟良紧紧跟在一旁。
一刻多之后,两骑在一处平坦的草地上站定,贺晨眺望平江县城徐徐开口:“良哥,虽说当下只是少数的一撮人知道战乱将起,可口耳相传之下,哪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这世间之人趋利避害乃是本性,看着城中一众富贾纷纷迁移,还有人不明白吗?”
钟良静静看着平江城,没有出声。
贺晨看着城中升起的袅袅炊烟,话语里饱含苦涩:“良哥,当城中和乡里的大多官绅逃离平江县,可以想像自此之后平江县将是一幅怎样的乱态!县尉因病辞世以来,我暂代县尉一职,不论是州府无人愿来,或是已在赴任途中,但凡县尉一职由我暂代一日,当尽职尽责。”
“公子,老爷和夫人是不会同意的。”
“我会说服爹娘的。倒是良哥真舍得与兰姐分开?”
“公子切莫取笑于我,我与兰香清清白白,从未有过任何逾越。兰香深受夫人喜爱,以后夫人必会给兰香寻一个好的夫家。”
贺晨看了钟良数息:“良哥重情重义,我铭记于心。”
“公子,若是以后的路,我都没有陪在公子身边,公子将会何等孤单。”
贺晨压下想要升腾的不适,缓缓自鼻腔呼出:“良哥,你刚才说的话,不合适,并且没有一丝感动到我。”
“那该怎么说?”
“我认为不能用孤单这词,而是大丈夫生于世,有所为有所不为。”
“公子,你真有放下李家小姐?”
贺晨冷冷盯了钟良一眼:“良哥,我真想把你的嘴给堵上!”
钟良抿了抿唇,没敢再接话。
过了一会,贺晨悠悠开口:“良哥,这么两年多来,信件送了几十封出去,从未得到过回应,本想着兴许金石为开,哪曾想到时不我待。乱局将起,纵是得到回应又能如何!罢了,没有开始,没有结果,未尝不是最好的结果。”
钟良若有所思点头:“公子所想,跟我想的一样。”
“走吧。”
贺府,仆从接过缰绳之时,侍女小梅急火火朝正堂跑去,到了正堂外,小梅停下脚步匀了两口气息,迈步跨过门槛,朝着端坐正堂的贺府老爷夫人行礼:“禀老爷夫人,少爷回来了。”
贺阳暗松一口气正待开口,贺夫人便问:“小梅,晨儿他可有异常?”
“回夫人,少爷并无异样,婢子看着少爷挺好的。”
听及此处,贺阳夫妇不由对视一眼,却是没有说话。
“小梅,去吩咐厨房快些把饭菜送上来。”
吃饭的过程当中,贺阳夫妇都没有提及李琳半字,贺张氏只是不停往着贺晨碗里夹菜。饭后,贺阳朝贺张氏使了一个眼色:“莹莹,我跟晨儿有话要说,一会你送壶茶到书房来。”
“好的,阳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