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执事说了很多,说的口干舌燥,可少年依旧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韩执事略微有些焦躁,长叹了一声道:“唉!我知道你有你的骄傲,可是那些全都成为过去了!如今你只是个最下等的奴婢,这是你的命,你得认!你的父兄犯了死罪,杀了他们那是国法无情,留你一命乃是皇恩浩荡,你还委屈什么?若不是殿下可怜你,我又看你是个练武的好苗子,武功根底也好,有心收你做个传人,老夫又何必跟你在这儿多费唇舌呢?”
少年肩头再次颤动,双手紧紧抓住了膝盖,良久之后问出一句话:“您知道我家女眷现在何处吗?”
“令堂在你父兄受戮之日便撞壁而死;你大嫂难产,母子双亡;你二嫂在教坊中不堪受辱自尽而亡,你三嫂在狱中染病而亡。你家......已经没人了!”
少年将头埋入双膝之中,无声地哭泣着。
“不过,有人在御前求了情,陛下已经开恩准许将你的家人安葬了。”
少年惊喜地抬起了头:“真的?是谁求的情?”
“是公主殿下!殿下不但求了情,还派人在城外为你的家人买了一块墓地,置办了棺木,让他们入土为安了!孩子,殿下这份恩情,你得记在心里,得报答呀!”
“我如今一无所有,拿什么报答呢?”少年又颓然地低下了头。
“拿你这个人、这条命!忘掉你的姓氏、你的出身、你过去的一切,好好地做个忠顺的奴婢,用你一生的忠诚来报答陛下和公主殿下的恩情!我知道你是个勇敢的孩子,你不怕死,但是,你可知道,为了冒险保你一命,有人是担了掉脑袋的罪过的!”
望着少年惊愕的眼神,韩执事继续道:“不要以为陛下真的不知道你的真实年龄,你别忘了,宫中是曾经为你和公主殿下合过八字的,你到底是十四还是十五陛下岂会不知?有人替你更改年龄帮你逃脱死罪,陛下没有揭穿此事,无非也是怜恤于你,情愿装糊涂留你一命而已!你若死了,不但陛下和那人的一番苦心落了空,公主殿下也会伤心的!孩子,你或许觉得苟活是一种耻辱,可我要告诉你的是,一死了之是最简单的事情,苟活才是最需要勇气的!”
少年仔细咀嚼着韩执事话中的意味,他本就是聪慧之人,岂能不明白韩执事所要表达的意思?
内心几番激烈的挣扎之后,少年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擦干了眼泪,缓缓地跪在了韩执事面前,磕了个头,平静地道:“请师父赐名!”
韩执事露出了满意的微笑,点了点头道:“今后你便随我姓,名字就叫‘怀恩’吧。从今日起,我亲自调教你!”
韩怀恩!少年闭上了眼睛,默默地在心里将这个新名字念了一遍。
此前此后,人生大不相同!
眨眼间,脑海中又是另一番情形,依然是韩执事和更名为韩怀恩的少年。
“啪”的一声脆响,一个巴掌扇在了少年的左颊上,顿时一片红肿。
少年跪在韩执事面前一言不发。
“说过多少遍了?抛掉你的自尊!你是个奴婢,奴婢是不配有自尊的!你若连这两个字都说不出口,今后如何伺候主子?自己掌嘴!”韩执事厉声喝道。
少年抬手在自己脸颊上拍打起来,眼泪却不争气地在眼眶中开始打转。
“你也是习武之人,就这么点力气吗?用力打!要打得响、打的脆,只有这样才能让主人欢喜,才能让主子知道你是真心认错!”
少年心一横,手上的力道增加了许多,“啪啪”的脆响在屋中回荡起来,同时眼泪也终于滚落下来。
“诶,对,就是这个动静!”韩执事满意地点了点头,一眼瞥见少年滑落的眼泪,又皱起了眉头,“哭什么哭?你还委屈吗?你记着,主子给的赏是赏,罚也是赏,赏什么奴婢都得乐呵呵地接着。受罚的时候你可以不笑,但绝对不能在主子跟前哭!不但不能哭,还得谢恩!还愣着干什么?怎么谢恩也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奴......奴婢......谢主子恩典!”少年嘴唇哆嗦,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了这句话。
“再说三遍!”
“奴婢谢主子恩典!奴婢谢主子恩典!奴婢谢主子恩典!”少年机械地重复着这句话,眼睛里没有了泪水,眼神里也再无任何光芒。
光影闪动,脑海里又是另一番场景。
“殿下,奴婢带新来的小奴来觐见殿下了。你们都过来,一个个给公主殿下见礼。”
“奴婢张和参见殿下,殿下金安!”
“奴婢汤琏参见殿下,殿下金安!”
“奴婢李泉参见殿下,殿下金安!”
“奴婢韩怀恩参见殿下,殿下金安!”
“阿炎!”少女惊讶地叫了一声,从座位上跑了下来,扶起了跪伏在地的少年。
“殿下,奴婢叫韩怀恩。”少年咽下了满口的苦涩,低头不敢与少女的目光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