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乔卿卿问话之后,办公室内,再度陷入了一股沉寂当中。
过了片刻,付营沙哑的声音从后方响起。
“部队里凡是出去执行任务的人,都有一套联络的方式,必须要让组织知道自己的行踪,一旦失联,就意味着只有两个可能……”
付营不忍再说下去了。
可是乔卿卿猛地转过身,锐利的目光锁定了付营:“是哪两个可能?”
郑营接话:“一个可能是当事人主动切断了联系,一个就是当事人失去了联系部队的能力。”
“第一种基本不可能的,因为跟部队保持联系是我们的守则,之前陆珩出任务也没有过这样的情况,所以基本上可以排除。剩下的,也只有第二种可能了。”
乔卿卿没开腔,却是朝着窗台走了两步,伸手扶住了窗台。
“陆珩这次是去调查菟丝花的事情,本来我还觉得没有必要,但目前的情况看来,是我们低估了这件事的重要性。”
团长的语气里带着难掩的歉意。
“或许如果我们能及早重视这件事,陆珩就不会被逼入绝境。”
乔卿卿此刻脑子里一片混沌。
她从来没去考虑过,如果陆珩死了,那么自己要怎么办?
从前她是担心过陆珩,但,她总觉得在海岛附近,有一整个团的军人驻扎在这里,陆珩就不会出事。
后来陆珩单独出去执行任务,回来带了那一身的伤,说是被同行的人背刺,所以她暗中提心吊胆过一阵子。
为此,她豁出去了。
她冒险去京市护送文件,一路上遇到那么多的间谍特务,每一个都能轻易要了她的命。
可是凭着死过一回的勇气,还要救陆珩脱困的信念,她硬是坚持到了京市。
结果还是被人打了一木仓……
那天晚上,陆珩于暗夜之中出现在自己眼前,在枪火交战中向她奔来,为她挡下了所有的危险。
或许是在那一刻,她就沦陷了。
也是那个时候,她见识到了陆珩的强大。
所以,后来她松懈了。
她忘了,再厉害的人也会有失手的可能。
再强的人,也会双拳难敌四手……
“乔卿卿同志,你,还好吧?”
付营不忍的声音唤回了乔卿卿的神智。
回过神的她,才惊觉自己的视线已经被泪水模糊。
乔卿卿面无表情,抬手抹去面上湿漉漉的痕迹。
然后才抬起头看着团长:“团长,请你务必要派人去陆珩最后出现的地方,认真地搜寻,我相信陆珩是不会死的,他答应过我。”
这话听起来有些天真了。
但此时此刻,没人会去反驳她。
因为他们内心深处,也愿意坚信陆珩还活着。
“这是必然的,我已经跟沪市周边的军方打过招呼了。”团长说道。
可这个时候,乔卿卿却仿佛福至心灵。
她直勾勾看着团长的眼睛:“团长,我想请你,派遣陈师长麾下信得过的人去找他,并且要注意,隐瞒这些支援者的行踪,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他们是去沪市找陆珩。”
此话一出,团长的目光便骤然一沉:“你是怀疑,其他地方的军方有人想要对陆珩不利?”
乔卿卿强忍鼻间酸涩:“我们陆家什么情况,我相信团长也是知情的。实不相瞒,一年多前陆珩第一次从这里出去执行任务,也就是带着满身伤回来却被关押起来审问的那次,他不是被敌人所伤,而是被他的战友背后捅刀子,那次跟陆珩一起出任务的人,真正的任务却是要除掉陆珩!”
这件事,就连团长也不知情,当时陆珩只说了同行的人里有奸细。
于是大家就以为,陆珩受了重伤是因为军方没有仔细审查,导致内奸混入其中了。
所以当乔卿卿说出真相,团长的眼尾狠狠抽动,几乎是立刻遏制不住怒意拍案而起:“欺人太甚!”
乔卿卿依然保持着冷静地陈述:“陆珩如果没死,那他一定是自己切断了和部队的联系,而他这么做的理由也很简单,他发现有军方的人在追杀自己!但这次的情况还与上回不同,上次敌人就在他身边,而这次敌在暗他在明,他甚至连敌人有多少都不知道,所以,他只能选择用这种方式来保护自己。”
“但……”说到这里,乔卿卿的声音已经是控制不住的颤抖,“时间一定很紧迫了,陆珩会被逼到这样的地步,那必然是用巨大的代价换来的,没有经过一次次的试验,以他的性格,他是不会违背部队守则的……”
是啊,陆珩是什么样的人,她难道不清楚吗?
前世在牛棚,被人打断腿,几乎成了一个废人,他都没有违背自己心中的信仰出手杀人。这样能忍的人,如果不是被逼到绝境,他又怎么会主动切断跟组织的联系?
毕竟,一旦这么做了,就很可能背上叛徒的罪名啊!
他是如此忠于组织……
她几乎可以想象得到,陆珩是在什么样的心境下做出如此选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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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还有他们的孩子们,就是让陆珩下这个决心的关键因素!
因为他有妻有儿,他必须活命!
至于活下来的代价是什么,顾不得了……
“乔卿卿同志你不要激动,我这就联系人。”团长说完,就去拨通了电话。
而乔卿卿的一只手紧紧抓着窗沿,由于太过用力导致指关节泛白。
她望着窗外,神情有些恍惚。
为什么有的人,一定要逼他们鱼死网破呢?
陆珩如果死了,她发誓,此生用尽毕生所有,一定会让害死陆珩的那些人为他陪葬。
并且,是全家为他陪葬!
只要她有这个能力……
沪市。
阴暗潮湿的地下管道中。
“嘶——”
一块布被一只大手撕扯下来,咬住布的一端,单手包扎起来。
手臂上的木仓口还在汩汩冒血,被打到了大动脉,如果不能及时止血,光是流血都能让人丧命。
用牙齿咬住布头打好了结,男人这才抬头,露出了胡子拉碴的面容。
冷峻的眉眼依稀可见,胡乱生长的胡须还有面上的脏污,却让人难以分辨出他的真容。
苍白的脸色被掩盖在杂乱的胡须底下,干裂的唇皮证明了他当下是极度缺水的。
而眼睛里的红血丝,又显示着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咕噜噜——咕噜噜——”
肚子发出了饥饿的声音。
男人拍了拍肚子,喃喃自语:“再坚持一会儿,很快就能吃上媳妇儿烙的饼了……”
他已经跑出沪市了。
如今再次跑回来,在外人眼里这无异于自投罗网。
但他身上最宝贵的东西,都被藏在沪市的一个地方了,他必须回来。
媳妇儿说过,如果到了绝境,就喝水。
喝她装好的那些水。
靠着墙壁稍作休整,陆珩就行动了。
他掉头的时候就料到会被追踪到,但是他预留的时间也足够了。
现在的陆珩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乞丐,不过他也早就习惯了。
别人都以为陆珩会在晚上的时候行动,但他就喜欢反其道而行,大白天的就在街道上晃悠,手里拿着一个破碗,再配上他这一身的脏污,要说他不是要饭的都没人信。
唯一麻烦的事手臂的伤,动作不能大了,否则就容易流血。
一旦流血那就惹眼了。
陆珩赶路的时候一直注意着,避免被人撞到自己这半边身子。
就这样光明正大地一路走到了他的目的地。
说起来也是多亏了上次来沪市出任务,他意外认识了一个阿婆,对方家庭比较困难,他心一软就帮了忙,这次来出任务,他第一天先来看望了这个阿婆。
阿婆将他留在了家里吃饭,走的时候,陆珩就心血来潮把随身携带的包袱藏到了这附近。
大概是那个时候,他心中的直觉就告诉他,接下来要去见的人有问题。
后面开始执行任务,起初一切都很顺利,沪市的军方、政府都在配合他的暗中调查。
可是从上个月起,他的处境就不妙了。
他的信息不知不觉被人泄露了。
先是遭到了特务的围剿,这种程度的危险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很轻松就突围了。
然而,回到军方为自己安排的宾馆后,真正的危险才降临。
几乎是进入宾馆的那一刻,他就意识到有埋伏,当机立断撤了出来,可还是低估了敌人想要取自己性命的决心。
那一瞬间包围他的人足有十几个,四面八方全是敌人!
那时候的他还没有意识到这是来自军方的敌人,只当是自己的追查触及了特务组织的核心机密,导致他们不顾一切地派人来除掉自己。
正因如此,后来杀出重围后,他才联系军方,坚持继续调查。
他认定了,菟丝花这个人的身份有问题!
但当军方以及沪市当地政府要求他拿出证据时,他又拿不出确切的证据——可是,他们显然不相信。
沪市的军方和政府人员似乎是认定,他手里掌握了关于菟丝花真实身份的证据,这导致他们开始给自己施压。
原本陆珩以为,自己发自内心的解释说服了他们。
然而,没过几天陆珩再一次遭到了围剿。
陆珩十分心惊,判断沪市的特务组织渗透之深,已经超出了他们最初的判断,所以在安全后再次给部队传递了信息。
可之后接二连三的追杀,最危险的一次,就是十天前,他被迫从黄埔大桥跳下去。
相信就连追杀他的人,都以为他会丧命。
但敌人显然再次失望了,因为他们没能找到自己的尸体。
所以之后他们的反扑更猛烈。
而陆珩也在跳江的那一刻,大脑像是被刺激得清醒过来,他猛然意识到:真正的问题或许不是出在特务组织多强。
而是,他又一次陷入了一年多前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