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
嬴政立马切中要害的道:“不不不!我认为富贵、贫贱和威武全都无法对其施加影响的人,便无法通过赏罚进行治理,如果世上全都是这样的百姓,岂非要天下大乱?”
嬴政终于逮住了机会!
法家讲究赏罚。
我给你富贵,你就得感恩戴德的献上忠诚。
我让你贫贱,便是你做错了事,应当勤加改之。
我对你施加威武,实乃严惩之戒,以震慑其余人遵纪守法。
这些都是律法铁条的统御手段。
结果。
你却跟我玩上了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那你就等同于商君口中的【五术皆不灵者】!
必当杀之!
方才能够维持统治!
可话又说回来。
儒家显然对此秉持着截然相反的态度。
富贵、贫贱和威武都不能让其屈服之人。
必当心怀大志、大义,且遵守本心,理应给予推崇才是。
“阁下,我想起来了。”
乐正氏勾起嘴角道:“你的观点乃是荀子三徒:韩非的主张……威武、贫贱、富贵都无法施加影响之人,当尽快杀之,以免动摇统治。”
“然而……提出这个主张的韩非,其本身却正是这样的人。”
“试问,一个自身践行与法理主张相悖之人,其所言又怎能于今朝提出来作为公议呢?”
……
乐正氏的意思很简单。
韩非自身就是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代表!
其心怀故国。
始终未曾彻底降秦。
任由秦皇开出怎样的价码,或引诱,或威胁,韩非全都不为所动。
因此。
韩非就是他自己主张必须处死之人。
实乃悖论。
在辩经场上。
如此悖论,又何以为辩呢?
“……”
嬴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下他不仅是彻底冷静下来了,而且还隐隐感到了有些棘手。
因为夫子给他留的后手底牌,必须得等到后续阶段才能拿出来用。
现在仅仅只是论辩内圣的正当性。
嬴政得靠自己的法家积累,进行应对。
结果他最熟悉的法、术、势……
现在却因韩非悖论的原因,导致无以为辩。
这就让他非常被动了!
旁侧。
大儒名仕席位。
子张正持身以正的道:“很好,乐正师弟果然又有精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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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张正对于乐正氏还是挺有信心的。
内圣二字。
几乎就是稳赢的议题。
再加上乐正氏今日状态很好。
子张正觉得他们似乎可以提前庆祝了。
子思齐接话:“我觉得待会儿还是得给乐正师弟一点暗示,莫要让这位关中赵卿输的太惨,毕竟人家远道而来,我们自然得以礼相待,多加维护才行。”
子思齐说完抬手喝了口茶,神情甚是放松。
只要乐正氏赢下此局。
后续他和子张正也都是十拿九稳。
此番稷下论辩,便依旧还是他们儒家八派大获全胜。
至于仲良氏的稍退一步。
外加毛亨的败北。
也都可以解释为他们在给关中贵客稍作留手。
如此一来。
他们儒家八派也就面子和里子全都有了。
堪称完美至极!
仲良氏和漆雕氏闻言,也都频频点头附和。
……
窗台下。
华阳太后有些担心的道:“好像情况有些……不太对啊!”
华阳太后很清楚。
扶苏在场上可以输。
嬴政却是万万不能输的。
不然未来他们一行人的身份披露开来,秦皇微服于稷下论辩,惜败之。
到时候儒家还不得嘚瑟上天?
“怎么办?”
屠雎摩拳擦掌的道:“要不我去把赵卿换下来?”
屠雎感觉现在也就他能当替补了。
陈平靠不住。
李斯没法上。
扶苏也很难。
夫子……
“倒是小瞧了这个胖乎乎的大儒。”
许尚咧嘴笑笑道:“我刚刚只顾着交代小赵底牌了,前期方面确有疏忽,但也不用慌……无论前期优劣与否,反正到了后面,我们还能再重新扳回来。”
毛亨和仲良氏的表现。
难免让许尚对于所谓的儒家八派名仕有些轻视。
他觉得小赵经过自己多年悉心教导,只需稍加指点,定可轻易应付乐正氏。
却没想到……
这个乐正氏居然是个软钉子!
看似软软乎乎,温和良善。
实则乐正氏确实在内圣方面极具造诣。
恰巧内圣议题的绝对正确,又让其拥有了叠加优势。
这才让小赵一时陷入了被动。
忽然。
扶苏认真的道:“夫子,晚辈相信赵卿一定能够转危为安的。”
扶苏对于自家父皇,有一种莫名的盲目自信。
毕竟秦廷大朝议上,哪次百官诸公不是各有高论?
这点小场面。
肯定难不住他的父皇。
“不错。”
许尚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小儒生,你的心性很有进步。”
逆境低谷,方显本性。
小儒生的成长当真是每日一新。
许尚自然非常高兴。
扶苏闻言赶忙拱手:“全赖夫子教导的好。”
许尚闻言大笑出声,越发的开心了。
……
台上。
乐正氏望着许尚的开怀模样,只觉有些疑惑,秦皇眼看着都要输了,那位百家隐仕,何以这般开心?
难不成……
是他忽略了什么细节?
没有吧。
乐正氏思来想去,都感觉此刻依旧是优势在我。
随即。
嬴政在些许的沉吟过后,他询问道:“内圣者,可求名望否?”
乐正氏回应:“内圣,克己复礼,求的是在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至于名望诸事,百姓若自发拥趸,自然是再好不过。”
“那就是求名的!”
嬴政直接忽略乐正氏的含糊之言,他单刀直入的道:“过往秦廷曾颁布过一道法令,举报奸邪,可得赏。”
“然有儒士却非要秉承圣贤之风,自诩义之所至,复礼修身而弃赏。”
“这正如你之前的诉求,礼在法上!”
“结果便是……儒士得名受到赞誉宣扬,使得后续其余人即便行了善举,也不好意思再求赏,不然就得受到周遭对比,甚至于口诛笔伐。”
“最终因为儒士开了个坏头,导致法令无以为继,百姓们不能合情、合理、合法的获得财利赏赐,也就纷纷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如此!敢问内圣修身,无意求名却得名,进而乱法惑民。”
“你又当如何作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