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承乾陷入沉思中时。
侯杰这几个腿脚不便的大少,已经是动作越发麻利的放置好了所有吊杆,准备开始打鱼窝了。
等一切准备工夫完成,这一个两个的,就全靠在粗壮的树干上等着吊杆上的动静,但听着浪花朵朵拍岸,不禁有些困了。
而趁着几人专心致志的盯着河面,不会注意到这里的时候,李斯文已经拎着俩马扎,从后山方向走到了李承乾面前。
又转身从马车上卸下来一些吃食。
李承乾虽是客人但也不是五体不勤的废物,一瘸一拐的上前帮忙。
等一切都安置好,李斯文一屁股坐下,这才抬头看向这位丰神俊秀的太子殿下,见他望着灞河,面容冷峻,笑呵呵的说道:
“江枫渐老,汀蕙半凋,满目败红衰翠。此等美景,高明常住皇宫应该很少见到吧。也确实,再不抓紧时间看上一看,等再想看就要等明年了。”
本来注视江面,思索着自己要如何开始话题的李承乾,顿时就愣住了。
‘渐老’和‘半凋’即是指的当前的深秋景色,又是说事物慢慢老去,而且还将继续不断老去。
一切景语皆情语,此般新旧更替若是联系到自己的处境上,还会延伸出人生苦短,劝人及时行乐的意思。
但他对此,却只能回以苦笑。
及时行乐,对于平常人来说不过轻松小事,但对他这个自出生就担负起‘承继皇业,总领乾坤’重任,注定要站于万众之巅的皇太子来说...也太难了。
行乐?
这十几年一步步走来,他都不曾松懈过一次。
背负着的太多太多的期待,只能让他选择去拼命的学,拼命的悟,力争走出父辈的羽翼,成长为父皇母后心目中的完美继承人。
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压抑着本性,不敢露出一丝贪欢,更不敢露出一丝疏忽。
一路如履薄冰,再三小心谨慎,不然,动则便是来自文臣、御使、老师三方的苛责和攻讦。
而令他更不敢放松半分的。
是几个越来越优秀的弟弟——‘英果类父’的三弟李恪,更受宠爱的四弟李泰;也是对易储态度越来越暧昧的父皇,亦或是身体状况越来越差的母后...
偌大的皇宫竟容不下一个知心人,心中愁苦越积越多,压的李承乾几乎喘不过气。
及时行乐?对于自己这个身后即是万丈悬崖的太子来说,过于奢侈了。
退让一步,而不管是哪个弟弟上位,都势必除他而后快。
毕竟,谁会留着一个比自己更正统,还在位近十年的太子。
所以自己也就是看上去光鲜亮丽罢了,但其实...自己早已经无路可退。
退无可退,可举目望去前方却又尽是迷惘。
李承乾怕自己停步不前,但更怕自己走错了路,所以此次前来拜访,只是想找李斯文问个方向。
一个能让自己塌下心来,绝不会出错的方向,一个让自己放下迟疑,可以大步向前的方向。
心思急转半晌,李承乾终于是长长叹息一声,坐在马扎上有些无力的问道:
“‘江枫渐老,汀蕙半凋’...所以,饶是斯文你看来,某最好的结局也只能是及时行乐,前途多舛么?”
谁料李斯文却是满脸的诧异,震惊的看向李承乾:“啊?某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赶紧闷头回忆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才让李承乾联想到这层含义。
不久后,联想到那半句残诗中的暮老意境,李斯文不禁摇头失笑道:“分明是高明你在歪曲某的意思。”
见李承乾面露不解,李斯文笑呵呵的反问一句:“难道高明是觉得,某吟半句残诗的意思,是某看出了你的来意,想劝你及时行乐,趁早放弃太子之位?”
听着他的反问,李承乾不禁愕然:“难道斯文不是这个意思?”
‘败红’的江枫、‘衰绿’的汀蕙,这不都是在说自己即将迎来陌路,要赶紧办法逃离才是。
李斯文实在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指着他道:“和笨蛋说话费劲,没想到和聪明人说话也这么费事。”
“高明你想多了,某那诗的意思是——你再吞吞吐吐的不说正事,天就要晚了!”
“怎么,高明还想留宿一晚不成?”李斯文似笑非笑,但那意思却很是明了,他可以管饭,但不会让这么些人留宿。
笑话,侯杰他们几个住外院还行,堂堂太子光临寒舍还让他住外院?大不敬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