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命人搜过诚园,你赶紧交出来!”
韦氏双手撑着桌案,缓缓站起身,径直迎上他那稍有不耐的眸光,一字一顿冷冷地说道,“那纸书信,被我封在明德的棺木之中,你大可掘开他的坟墓,开棺取信!”
“你真是疯了!”林靖澄咬紧牙根,目光中几是要喷出火来。
“诶,你说说。是你寻方珏清再写一封书快呢,还是你会先见到她的尸首。听说,方珏清已经回静心庵了吧?”
林靖澄心中已隐约感到一丝不祥,他惴惴不安地望着韦英,嘴唇嗫喏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韦英并未直接回应,反而像是善意地提醒,“每月的初一、十一、廿一,方珏清皆会进城化缘。虽不至于回回去诚园,难保今日之事未曾入她耳。与其在这纠缠是谁指使的周文墨,不若去看看你的心上人是否羞愤之下,寻了短见。”
林靖澄眼皮倏然一阵狂跳,神色再也不能松驰,作势要出门,却又顿住身形。
“我再提醒一句,静心庵周遭虽有禁军看护,但也只能在庵外而已。方珏清若是在屋内自戕,那可任谁都不能挽救,老爷不妨再想想?”
林靖澄合上双眼,几度挣扎,若是再犹疑片刻,怕是真会抱憾终生;可这又明明是一个局,若是深夜擅闯静心庵,就得坐实他与摒尘师太的私情。
烛光下,韦英眸色凛凛地望向他,唇微微一动,“汝南林氏的前程,还有方珏清之间,你再做一次选择吧!”
林靖澄立于桌案旁,长久静默,声色未动,阖目忖量一番,而后释然地叹出口气。
夜色浓郁,于万籁俱寂的沉默中孤独漫溢。
马蹄声如一波暴雨般纷沓远去,数十匹快马一路奔驰,冲出金光门,又转向往城南方向而去。城门郎根本不敢阻拦,领头的是御史台的林尽染,及近侍太监孙莲英,紧随其后的是数十禁军,策马扬鞭,只能隐隐绰绰地遥望一道马蹄踏起的烟尘。
“孙公公,林尚书当真是往城南而去?”
“宫外的眼线瞧得仔细,生生是等他出了启夏门再来回禀。”
林尽染皱了皱眉,“既摒尘师太今日不曾去过常乐坊,应当未曾听到什么传言。”
孙莲英的面上满是忧虑,“如今就怕林尚书已闯入静心庵,不然陛下也不会遣老奴特地寻林御史同往,就祈盼您能主持大局。”
可林尽染也是刚刚才想明白,若真是韦氏所为,今夜她的目的就是要坐实林靖澄与长公主私通,而文墨先生的出现也并非是偶然,就是掐准摒尘师太进城化缘的时间,然传言何时才能闹得满城风雨并不重要,只要当下林靖澄闯入静心庵,零言碎语加上这个事实,传言就是板上钉钉!
怕只怕长公主还未知晓传言之事,但林靖澄的擅闯就会引来她的应激。
时光如白驹过隙,只听得耳边呼呼地声响,林尽染一行人等不敢停歇,终至静心庵前。
林尽染提缰勒马,一个翻身跃下,可眼前的场景着实骇然,静心庵的大门已被拆下,立于两边,朦胧中恰能望见林靖澄的身影。
“林尚书止步!”
听到林尽染的话音,林靖澄并无避讳,缓缓转过身去,直接迎上他的目光,一双黑眸宛如星辰,面色漠然不带一丝情感,根本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按律,男子不得擅入尼姑庵!还请林尚书自重,现下退出,林某可以权当不曾看见,否则本御史只能参你一本。”
林靖澄唇边带着浅笑,语调平静,“林尽染,你司职治书侍御史,纠察监督本就是分内职责。”
言毕,就要转身继续前行。
林尽染微微上前,却不敢越雷池半步,再次提醒,“林尚书,你再往里去,可曾想过后果?”
林靖澄立时一怔,被他问得噎了一下,缓缓仰望星空,犹疑半晌,“她若是有什么万一······我也决计不会苟活。三十年前,我为林氏放弃了她,如今我也该来偿还这笔旧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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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他走得更为决绝,似是并未考虑任何后果,无所顾忌。
静心庵外,林尽染和孙莲英的心情很是沉重,林靖澄能够不计后果,不代表他二人也可以。
未多时,二郎山下遥望有一条火龙缓缓挪动,由远渐近,由暗渐明!
只听得辘辘声响,车驾停稳,林明礼急匆匆地跃下,揖手一礼,“林御史、孙公公。我爹···进去了?”
林尽染蹙了蹙眉,沉声道,“你怎么来了?”
“我···我娘是不是也在里面?”
林明礼的眸色中略有动容,饶是生母抛下他近三十年,可真到了近在咫尺的时候,心绪反倒莫名的翻涌起来,是喜是悲,是怒是哀,他也分说不清。
到底是常乐坊的传言已被他听了去,林尽染也不知该如何与他分辩,遂淡淡回了一句,“只能在此耐心等候。林尚书擅闯静心庵,于情于理于法,本御史都该参他一本。林公子虽未有官身,却也该自重。”
林明礼一开始完全没明白他为何要这么说,僵愣片刻才猛然惊醒,不管是否真如外界传言,摒尘师太就是长公主,可如今便全当尚书令不知是何缘由擅闯静心庵,在皇帝陛下面前参他个‘亵渎神灵,不知检点’的罪名,终归不过是罚俸和静思己过,重则笞打几下就算了事。
孙莲英踱步上前,微微前倾身子,在林尽染旁侧低语道,“林御史,是否要将上山的一应人等······”
林尽染的眼尾扫过车驾旁的那片火把,知晓这些人听不清他们这几人说话,旋即低声回道,“佛门净地,安敢如此?况且,就算将他们戮尽,长安城里就不会传出闲话了吗?再等等吧,林尚书是铁了心要见那位,只怪我们迟了半步。”
孙莲英抿唇一笑,并未再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