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多酒量不如修逸,几杯下肚,人便醉得飘起来。
他不自卑了,敬佩羡慕嫉妒感动四种情绪全融在酒意,冲得脑门热。他一口一个言哥地叫,简直恨不得和修逸结拜做兄弟。
昭昭瞧着修逸,暗骂一声骚东西,就爱把玩人心。
楼下闹哄哄的,第一批去捕鱼的伙计们已经回来了,拎着鱼向商贩们讨赏。
有的伙计弄上来的鱼又大又肥,领了大钱。有的伙计捉上来的鱼小些,便拿棍子将鱼敲得翻白眼,冲主顾嘿嘿道:“大哥,我这鱼虽然小,但确实醉得厉害,是喝足了贡酒的真货!”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热闹得很。
一片吵吵嚷嚷中,方才那领了修逸银票的伙计回来了,脸色难看,像是遇上了事:“公子,那醉了的鲈鱼不好抓,我和弟兄们在翻船周围下了好几趟网,也就只抓到一条。”
仅是如此算什么为难事?修逸不语,等着他下面的话。
伙计欲言又止道:“我们就打上来一条鲈鱼……不巧,我弟兄接了您旁边那间客人的单子,也是鲈鱼……”
这是要转手另卖,价高者得了。
修逸捏着扇子,懒得抬眼:“他出多少,我翻倍。”
昭昭看不惯他这副冤大头的样子,皱眉拦道:“人家随便找个借口胡乱抬价,你二话不说就咬钩了?”她指了指西面的木墙,道:“再说了,这间安安静静的,哪像是有客的样子?”
像在回应她似的,木墙被咚咚敲响,一直无声沉默的西间居然是有人的。
伙计讪讪一笑,拿起修逸的银票看了看,出去了。
很快,西间又响起了伙计的声音,还是差不多的说辞。他闭嘴后,开口的是个女孩,冷漠且娇蛮:“蒲蒲,我要吃鱼。”
蒲蒲?好奇怪的名。
昭昭正想着叫这名的人是男是女,竹制镂花门就被推开了。伙计进来,身后跟了个瘦高男人。
这男人肤色不白,是晒足了阳光的麦色,和他那双幽绿色的眼睛配起来很漂亮。个子高挺瘦挑,像敏捷的豹子。明明是个胡人,中原官话倒说得流利:“公子,这条鱼让我们吧。”
话是客气话,他浑身散发出的气势却是居高临下。他从衣袖中掏出一锭马蹄金,放在修逸面前。
修逸不喜欢被人抢东西,冷淡道:“回吧。你们跟不起我的出价。”
男人遭他轻蔑,不甘心地从袖子里翻出银票,与那锭金子放在一起:“是吗?不妨试试。”
剑拔弩张。伙计瞧见自己拱火拱出事了,连忙将男人请回西间,匆匆忙忙地踩着楼梯上了顶阁。
门推开,他走到屏风后,将事情讲了一通,着急道:“掌柜的,那俩人较上劲了!”
若两人都是汉人,这无非是个抬价的事。
可谁能想到他弟兄接的是胡人的单子?此时北方正在打仗,民情激愤,百姓见胡人皆不喜。万一那白衣小公子输给胡人,心中有气,把这事往外说,他们青崖楼岂不要被传成利欲熏心、不顾家国大义的黑店了?
这年头,做生意可以黑,立场却万万错不得。
屏风后,莺娇燕懒的女人盈盈起身,笑道:“这有什么难。今天楼里热闹,不妨再添它一把火。”
——
拱火那伙计已经走了许久,迟迟不见回来。
修逸抿着酒,眉眼间似有积云。
小多醉倒在他怀里,笑着用手探他的脸:“言哥……不就是一条鱼嘛……你等我酒醒了,我亲自扎猛子给你抓去……”
昭昭见不得小多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把他从修逸怀里扯出来,放到椅子上坐稳了,恨铁不成钢道:“你啊!”
楼下一阵喧闹,人语吵嚷声比之前还要沸腾。
昭昭正好奇又出了什么事,门便被推开了,伙计挤进来,道:“三位,今个儿真是不好意思了……这鱼呢,我们老板娘说不卖了。”
修逸冷眼看向他。
伙计顿了顿,笑着说出下半句:“但是可以赢。”
“说说看。”
“咱老板娘临时办了个雅集,试者皆做三首诗,需含儒释道三家的深意。”伙计道,“您若想试试,我便去拿纸笔,您写好了给我,我收着与其他客人的诗作一起交给老板娘品评。”
昭昭虽不懂文墨和生意,也明白了这老板娘的良苦用心。原先修逸和那胡人在银子上较劲,不好了结,传出去也不好听。于是这老板娘欺负那胡人不通汉化,借着风雅之名给修逸开后门。
鲈鱼难得,露才的机会也难得,楼下人声如沸,想来是参赛的人不少。
修逸正想着要不要费心动笔,楼下响起了唱诗的声音:“徽州李老板作儒诗一首!金榜题名非我愿,丹心一片报君安。愿入朝堂献良策,为民谋福展宏图……”
小主,
一诗吟罢,夸者有之,倒喝者更有之。
修逸原本懒得卖弄,但被又俗又臭的烂诗激起了兴致,便让伙计传上纸笔,在旁研墨等着收作。
他提起笔,略理思绪后,问昭昭:“我记得你曾说过想要一位老师,得是云州一带的大儒。”
昭昭猜不出他要干嘛,点了点头:“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修逸没再说话,提笔沾墨作完三首,交给伙计。
青崖楼的老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