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典城邦的民主政治孕育了西方文明最早对天赋人权的概念,柏拉图的《理想国》被认为是后世开明君主专制的起源,
古希腊的古典民主城邦被古罗马的公民军团征服,希腊文明融入罗马之血,奠定了共和理想主义的根基。法罗,也就是卡西乌斯与布鲁图斯等许多人皆深受古希腊思潮的影响,为反对帝皇专制,哪怕不择手段也在所不惜。
在古典的共和斗士眼中,对万千公民而言,哪怕维持最烂的贵族共和制,也比纵容独裁者以一人之心夺千万人之心更好。
时到今日,究竟是一度铸就辉煌帝国的罗马皇帝们引领一时风骚,还是这些引入外国雇佣兵、毁灭罗马公民文化的独裁者将伟大的罗马帝国推下悬崖,后人已无法考证。即便希望弄清楚来龙去脉,组织一场如此大规模的社会实验也是一件反理性和反人类的浩瀚工程。
再一次,自我认知为罗马人的希腊人回到了他们的故乡,万事万物伊始之地——雅典。
阿克修斯国王不认为自己真的属于这片土地。
从他自先皇之手接过帝国皇冠那一刻起,他已决心将残生奉献给这片土地的伟大复兴。怀揣着重燃旧日繁华的伟大理想,终有一日必将抵达爱琴的彼岸。
但他仍然不属于希腊,更不属于罗马,他的骨子里仍然是个无家可归的犹太人,弥撒仪式时,他会下意识地使用陈腐的犹太习俗。
雅典卫城的大图书馆里,收藏有东罗马帝国收藏上千年的书籍文书。其中部分已经随着流亡的希腊贵族一起被带去了西方,但仍有大量残留。直至灭亡前夕,希腊史官仍在恪尽职守地完成使命。在浩如烟海的卷宗中,阿克修斯查询到了东罗马帝国的犹太人来源。
他的祖先……并不是跟随摩西出埃及的族人。
卷宗里明确记录着,在公元十世纪末期,帝国收留了一批来自克里米亚大草原和高加索山脉的逃亡者,他们是覆灭的可萨汗国族人,信仰犹太异端,这是东罗马最早出现犹太人的相关记载。
不过,只是再次失去身份的认同,对如今的阿克修斯·佩特罗斯已经算不上痛苦,他的生活有了新盼头。
“国王陛下。”
正当他这么想着,雅典卫城图书馆的偏门便被一位年纪相当年轻的希腊贵族推开。前代皇帝的弟弟摩里亚公爵弃国逃亡后,摩里亚公国便收归雅典中央管辖。
开门之人正是雅典公爵,弗朗西斯科·阿克夏亚里,他自1444年起臣服于摩里亚公爵托马斯·帕里奥洛格斯。托马斯携家人流亡后,他选择了留在雅典,侍奉由帝国末代皇帝亲口传位的阿克修斯国王节制。
在国王宣布举国改信天主,尊奉罗马教廷为尊后,摩里亚大地上一片哗然,数不尽的希腊贵族为东正荣耀的消亡痛心疾首,但由于普世牧首毫无节操地投降行为,从教会角度考量,如今的东正教总部已被捣毁,人们无法公然反对国王的决议,只得把这份不满藏在心底。
唯独弗朗西斯科公爵不仅不反对他的决定,反倒举双手双脚赞成。
雅典位于希腊的阿提卡半岛,在十三世纪初被十字军征服,天主骑士团先后在此建立了塞萨洛尼基王国和亚该亚公国,后来,加泰罗尼亚的佣兵团为了财富与土地冒险征服了雅典,同样建立了自己的秩序。
在长达二百五十年的失陷时代之后,雅典公国境内的东罗马留痕几乎净空,希腊法律早年间便被取缔,取而代之的是法兰克封建法与巴塞罗那习惯法,种种措施,令当地完全蜕变为西欧式的封建国家。连带着,雅典公国的人民也追随领主的信仰改信了天主教,历代公爵热衷于和西方威尼斯商人建立往来,更加固了本地的天主信仰。这也是推动阿克修斯最终选择落地雅典建都,而没有选择塞萨洛尼基或摩里亚的重要原因。他需要一片稳定的土壤推行自己的激进变革。
“陛下。”公爵走到书桌旁,出声打断了阿克修斯徜徉知识之海的思维,“线人汇报,莱特索斯岛戍卫将军,伙同皮尔戈斯伯爵等共计三十二位大小摩里亚领主意图谋反。”
“好,再探再报。”
图书馆里响起阿克修斯沉稳的话语。
“话说回来。”这份沉稳没有维持太久,国王便好奇问道,“本王初到此地不久,根基不稳,对摩里亚和雅典都不甚了解,咱们哪来那么多线人?”
公爵呵呵一笑:“陛下,是奥斯曼的卡普丹帕夏,为履行当日与威尼斯总督之约定,他在发给您的信中说,会竭力为您稳定国内局势。”
“卡普丹帕夏……哦,是韦利·安格洛维奇。”阿克修斯若有所思,“有人和我讲过,他是希腊的名门望族安格洛维奇家族之后。他帮我们作甚?良心发现,惦记回归祖国了?”
“呃,帕夏自称在现在的位置上感觉良好,而且,奥斯曼苏丹还把自己年幼的女儿许配给他了。”公爵尴尬地摸了摸鼻梁。
“真变态,他都三十多岁了吧?比苏丹的年纪还大,居然娶人家的女儿……”
阿克修斯忽然无征兆地喟叹一声。
“哎,我还是不能接受政治人物为利益狠心把亲人卖个好价钱的行为,也许先皇走了眼,其实我不适合当国王。”
公爵摇了摇头:
“千万别这样说,在这样的多事之秋,良心比手腕更加珍贵。”
“是啊,希腊人绝不能再内斗了。”
他沉吟半晌,庄重说道。
“本王心意已决,公爵,麻烦你联系卡普丹帕夏,请他务必不要协助行动,你说得对,值此多事之秋,本王更不能戴上里通外国的帽子。联系的摩里亚岛上的卫戍将军,在叛徒动手前,先以雷霆手段镇压,乱世当用重典,当年君士坦丁陛下靠果决的手段如此才能夺回摩里亚,我不能辜负陛下的信赖,希腊人必须团结。”
“是的,当然。”公爵露出如释重负般的笑容,“陛下,您渐渐像是一名真正的国王了……哦对了,卡普丹帕夏还令人送来了些土耳其土特产,据他所言,礼品是他最喜欢的萝马美食,希望您喜欢。”
“穆斯林的土特产?具体都是些什么?瞧我这没出息的嘴,已经开始分泌口水了。”
阿克修斯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
尽管穆斯林是毁灭他的祖国的凶手,但一码归一码,食物终归无罪。他早耳闻土耳其人料理牛羊肉的技术冠绝近东,若能在投入下个工作之前先满足口腹之欲,也是极好的。
“三桶发酵葡萄汁,还有十头大耳朵无毛羊。”
“……哦,辣是真的牛批。”
罗贝尔最近在思考一个问题。
他站在窗边,手上正在削着一根木棒,他要把这根结实的棍子削成武器的形状,给自己制作一把不易伤人性命的钝器。
他们自认为是耶稣理想的继承者,在满大街摆满了十字架。倘若有朝一日耶稣真的活了过来,看到街上全是当年把自己钉死的同款十字架,他会开心还是难绷呢?
自从白袍人明确坦白了他和亚历山大的身份,否决了他对其身份的臆想后,罗贝尔再次对圣洁基督教的创立者产生了好奇心。
既然白袍人能把查理曼的一段记忆封存在咎瓦尤斯之内,是否也能让离开人世多年的耶稣先辈复生呢?他的后辈将基督教发展的这副模样,是否符合他宣称获得了天启那一日的期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