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名勤也笑:“还有一个不嫌事大的。”
褚思鹏:“那就是你了!”
薛名勤:“自然是我!我当时就撂了一句话:还是当官好!”
褚思鹏:“你这是又点了把火。”
薛名勤:“这把火一点,立时就有人骂了起来:老子卖命,儿子享福!还有骂:没有老子们当兵,他当个龟孙!边骂边吃,边把红薯皮向地上扔!扔了一地!”
“本来骂完后,大家消消气也就没事了,可偏就在这个当口,有个人跑了过来,而且问了一句:上士,酒席做好了吗?正是孙士光的侄子孙豹!他跑的太急,一脚就踩在红薯皮上,脚下一滑,一声响,直接摔在了地上。刚过年嘛,一身新衣服,就这么弄脏了。”
“孙豹爬起来就骂:妈的,你们瞎了眼啦,把饭往路上倒。骂完后,见没人理他,他又开始乱骂。有个班长叫王福科,见孙豹乱骂,气得把手里的碗直接摔在地上,对着孙豹就骂:奶奶的,你个婊 子养的,骂谁?再骂,老子就揍你!”
“那孙豹仗着孙士光这个后台也是横惯了的,又怎么会怕王福科?扑到王福科跟前就骂:就骂你的,你敢怎么样!王福科一抬手就是两个耳光,打的‘叭叭’响。孙豹当即还手,就王福科打上了。可是打不过王福科,孙豹见不形势不妙,抽手跑了,边跑边骂:你小子厉害,有种你等着!
“大伙儿见出了事,胆小的就跑了,有见识的就劝王福科去说几句好话了事,王福科也不听劝,蹲到一边生闷气。”
褚思鹏说道:“这个时候他也醒了,知道这种情况绝没有好果子吃,求饶也不顶事的,只能看人家孙士光如何出牌了。”
薛名勤:“这是一定的,孙士光又岂会放过他?一会儿孙士光就过来了,双手叉腰,站在台阶上,喝道:王福科,你竟然欺负到我头上来了,今天是大年初一,且记你十军棍,明天开销你,现在把你先禁闭起来。”
“晚上我去禁闭室去看王福科,他正在墙脚冻得发抖,见我拿着被来的,跑过来拍着我的肩膀说:还是咱兄弟义气,奶奶的,连孙豹也欺侮老子,好哥哥你放我出去,我去毁了这个王八蛋,出出这口恶气。”
“我说:王班长,这可不行,我问你,你出去找谁算账?他说:找孙豹?我再问:孙豹为什么敢欺负你?他说:还不是仗着孙士光?我又问:孙士光又仗着谁?他说:还不是仗着他日本老子!我说:你毁了这两个人,日本鬼子能放过你?好汉不吃眼前亏,你明天找孙豹低低头,赔个情先出去。日本鬼子不倒,我们的气就受不完,仇就报不了。要报仇,弟兄们只有团结起来,一起打倒日本鬼子才行……,谈了很多,最后和他讲了反正的事情。”
褚思鹏:“这就对了,有一个就有一片,王福科是一个班长,他本身的人缘也不会很差,他会影响一批人,你工作就好做多了。”
薛名勤:“如你所言,王福科后来可是成了反正的骨干呢。当晚我出了禁闭室就去找石铎山、郭德志等人开了个碰头会。石铎山说他已经和谢福取得了联系,送礼的烟土也准备好了。准备拉出去的人也联络好了。时间就定在初四晚上,恰就是孙士光的生日宴,地点定在崮岘西门乱坟场,暗号也定好了,叫‘弃暗——投明’。具体计划为:由郭德志、石铎山指挥本小队;我到禁闭室放出王福科,然后带领四班干掉分队长赵彪,带出二小队。”
“周围四晚,一切如计划一样,队伍到了乱坟场,我简单做了点儿工作,我说:我们这几天受的气,咱们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笔账,就不提了,‘此地不养爷,自有养爷处’,我们到谢福司令那儿去,谢司令已给我们准备好了过年礼物,他还说每个班长都提为小队长,现在我们就去向谢司令拜年……”
“第二天早晨,我们就到了贾汪窑谢福部队的驻地,中午,谢福接见了我、石铎山、郭德志三个人,我们拿出了几斤大烟土作为礼物。谢福见又是烟土,又是几十口子人和枪,自然高兴得不得了,他说:在本司令这儿绝亏待不了你们,这样吧,洪抚、郭德志二人为中队长,石铎山跟我当护卫兵!怎么样!还有,再放你们三天假!利用这三天时间,我又是逛大街,又是进酒馆,顺便就与支队联系上了……”
褚思鹏:“你这一走,绝对是孙士光想不到的,还带走了孙士光这么多人,你这是想要他的命。”
薛名勤呵呵一笑:“要不了他小命,也得叫他大病一场。这种人,没必要怜惜他。这种汉奸,那天没趁着他的生日宴要了他的命就已经是便宜他了。”
褚思鹏:“谢福光顾着高兴,他绝不会想到,他这个地方只是你的临时落脚处,当时有多高兴,这几天就有多失落。唯一受益的就是咱们支队了,你送给他几十个人,却带走了他三百多人,你这生意做的,实在是太精明了,薛排长,我褚思鹏是真心佩服。这一回么……”
褚思鹏思考了一会儿说道:“这一回就叫:薛排长相机行事,拉出队伍。如何?”
薛名勤点点头,表示同意。
褚思鹏:“薛排长,您是喝口水润润嗓子,还是接着说。”
薛名勤:“喝水就不必了。我接着说就是了。”
褚思鹏赞道;“甚好!”
薛名勤:“接下来的这四、五个月,在我们几个人的努力下,我们发展的党员和积极分子加起来就有四十多人;我带的一中队和郭德志带的二中队可以说已经基本掌握了,另外四中队之中石铎海的一个小分队,还有王福科的机枪班,加起来总共有三百多人,基本上都可以拉出去。”
“为了汇报工作和请示起义事宜,我借故专门回了支队一次,当时新任副支队长邢仙文同志接待了我,我们详细交谈,制订了工作和大体计划。”
“回到贾汪之后,我就开始找机会起义。四中队长谢才是谢福的亲信,谢福派谢才到我不老河边进行骚扰,结果被我军打了埋伏,死伤四十余人,谢才也几乎送了命。这一结果让谢福大发雷霆,发誓定报此仇……”
褚思鹏:“这么说,你的机会就来了。他要报仇,你就趁机提出报仇,是不是?”
薛名勤:“着啊,褚先生,你怎么一猜就着?”
褚思鹏:“这是顺理成章的事,一个想找机会把人拉出来,另一个想报仇,这可是一拍即合的事。鼓书里这类事多了。”
薛名勤叹道:“历史上许多事情是不断重演的,不成想,让我就碰到了一回。我和郭德志几个人商量了一下,认为这是绝佳机会,就就借着为谢福报仇的机会把人拉出去是再好不过的了。我们让石铎山去买了些‘白面’(海洛英),同时与支队取得联系……”
褚思鹏:“怎么着?替谢福报个仇,本来是玩命的事,怎么还得送礼?你们这事做的也太小心了吧?!”
薛名勤:“也没什么,这叫投其所好,必须把事做的稳稳的。”
褚思鹏赞道:“厉害,厉害,事情让你薛排长做到这个地步是我褚某人想像不到的,厉害,厉害……”
薛名勤:“第二天,我和郭德志,带着两包‘白面’去见谢福,谢福正和他小老婆一起抽大烟,我们两个等了足足一个多钟头……”
褚思鹏叹道:“谢福这个蠢才,人家都算计到他头上了,他还只顾着抽大烟,蠢啊蠢啊……”
薛名勤没理他,继续说道:“这个时候谢福的精神状态最好,见我和郭德志这两个中队长竟然给他送来了‘白面’,那自然是兴奋得不得了,说道:你们两个能替本司令着想,不像谢才那个蠢货,我有心抬举他,他偏偏不争气……”
“真是要什么他来什么,谢福自己竟然扯到这个话头上。我直接上话:这太气人了,凭司令的威风,这几个土八路算什么!小河沟里偏偏就翻了船,司令,我们可不能吃这个亏。谢福说:不吃这个亏,你们说怎么办?”
“郭德志趁机说:司令,我们两个来投奔您,至今还没报您的提携之恩,这次四中队吃了亏,扫了司令您的颜面,也就是打了我们的耳光,所以我们想……,趁现在快麦收了,我们两个中队出去,能抓人就抓人,能搞粮就搞粮,一来呢报答司令的恩德,二来呢也让八路看看咱们谢司令也不是好惹的。”
“谢福听了,哈哈大笑,说:好,你们出去好好的捞点儿回来,本司令好好赏你们。又让石铎山去喊来军需长李昌富,然后对我们两个说:过去我对你们关心不够,你们两个中队的武器都没有补充,这次出去要弄得整齐点。”
“李昌富来了之后,谢福立刻安排:你把库房里存的四挺轻机枪和两门小钢炮,八十支三八大盖发给这两个中队……”
“呵,这次可赚大了,谢福可真够下本钱的,看来他是真想让你们给他长脸哪。”褚思鹏忍不住插嘴。
薛名勤:“人人都想长脸,本来嘛,谢福也有长脸的本钱,只是他这次走了眼,看错人了。
褚思鹏:“这个给算一回,就叫‘假报仇,意外获赠武器’如何。”
薛名勤应了声“好”,然后继续说话:“这天夜里,刚过半夜,我就发出命令:通知队伍,马上到指定地点集合。半个小时之后,一、二两个中队和石铎山的小分队、王福科的机枪班三百多人就集合起来了,在村外静静的站着。”
“我低低的声音说:弟兄们,德国鬼子已经垮台了,倭鬼子也是秋后蚂蚱,没几天蹦达了,从今天起,我们就走上英雄的抗日之路,绝不再当汉奸,我们现在就去根据地参加八路军运河支队,支队首长已经派部队来接应我们了。现在我命令:郭德志同志带二中队在前,我带一中队在后,石铎山同志负责前后联络,石铎海和王福科带本小队和机枪班在后掩护,出发!”
“郭德志趁着我讲话的功夫,迅速清点了一下人数,应当是三百二十五人,实到三百二十四人,没到的那个人是六班副谢龙,是谢福的堂侄。我估计是这小子感觉到了异常,如今应当是去谢福处报告去了。谢福应当很快会带人追来。”
“我立刻命令大部队先走,我带着石铎海小队和王福科机枪班伏在乱坟地来,伏击追来的谢福。没多久谢福果然带着特务连追过来,快到坟地时,我一声令下,一阵排子枪打过去,立时打倒了好几个。余者或原地趴着不动,或转身跑了。”
“谢福趴在地上大呼小叫的:两位队长,咱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也没亏待你们呀,你们就忍心拆我的台呀!我有啥对不住你们的,你们就提出来,咱们好商量嘛!只要你们回来,当官的全升一级,当兵的发双饷……”
“我们没理他,一阵子枪过去,把他的声音压下去了。稍一交战,我们就甩开他们追赶大部队,而谢福黑夜里怕中了埋伏也不敢追。”
褚思鹏赞道:“妙!妙!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带回来三百二十四人,这份业绩,整个运河支队很少有人能比得上,你得算立了头功。”
褚思鹏边说话边立起了大拇指,面上尽显艳羡之色。
薛名勤摇摇头:“你过誉了,我薛名勤可不敢贪天之功,以为己力。在这个过程中,我本人有个几斤几两,出了多少力我还是知道的。”
褚思鹏:“何为贪天之功?薛排长,何需如此谦虚,有功就是有功嘛。依着我看,支队要不了多久就会对你嘉奖。”
薛名勤叹道:“何为贪天之功!这种事岂是一个人能做得来的?营领导的筹划和推荐、支队首长的重视和安排、支队情报网的运用……,各个方面共同协同,方有今日之成果,故此成果绝非一人之功,这九个月之中,我所能做的只是相机行事,穿针引线,静候水到渠成而已。”
褚思鹏听罢面色凝重,沉声道:“薛排长,您若这么看,我褚思鹏可更见佩服您了。”
薛名勤:“这其中更重要的一点是天时,褚先生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倭鬼子快要完蛋了,但凡留点心的都知道这一点。凡是做二倭鬼子的最怕的就是这个,每个人都披着汉奸皮,这身汉奸皮,有几个不想尽快扒下来?一旦倭鬼子投降了,他们还可以回东洋,二倭鬼子呢,他们上哪去?如果有个机会可以脱了这身汉奸皮,如果是你,你愿意不愿意?”
褚思鹏频频点头:“是这个道理,只要有机会,谁不想脱了这身汉奸皮,而且这是一个戴罪立功的壮举。罢了,这功不功的咱们就无须争论了,支队领导自有定论,你我就不必操这个心了。这一回就叫作‘起义归来’。好,再次祝贺您,薛排长……”
褚思鹏边说边站起身来:“支队首长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让我把它变成鼓书。这个任务可不轻,我才能有限,只怕达不到首长预期的效果。如今,您把这个事说的这么细,我心中初步有了底蕴,谢谢您,薛排长!”
却见薛名勤摇了摇手,同时手指着椅子:“别忙,你坐下,这事还没完哪!”
褚思鹏登时惊住了:“怎么,还有?!”
薛名勤面上堆笑:“有,当然有!”
褚思鹏忙道:“薛排长,您快说。”
薛名勤:“你不坐下,我如何说?”
褚思鹏忙的坐了,两只眼直盯着薛名勤,要听后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