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伪班长说道:愿意当兵?!眼下抓都抓……说到这儿他突然住了口,他想了想说:老乡,你为什么要当兵呢?我说:班长,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昨天贾汪窑又冒顶了,死了十几个弟兄,我实在害怕,说不准什么时候自己也摊上了,我可还没活够,家里还有人要养呢,还求班长您帮帮忙。”
“那伪军班长想了想说:好吧,看在咱们乡亲的份上,我给孙队长讲讲,哎,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好向队长说。我说,我叫洪抚。那伪军班长还真给出力,我就这样当了一名小兵,就在那伪军班长手下,班长名叫石铎山……”
褚思鹏笑了:“呵呵,这个石铎山也算是个实诚人,心里怎么想,这嘴里就怎么说;他这话都说了一半了,摆明了是你送给他好处,结果却是你欠了他人情,他这是两头拿好处,又显着有些滑头。这个人有些意思。”
薛名勤:“不管怎么着,人家是帮了忙的,这也是实情。”
褚思鹏:“是,是,是,你是自愿的,要不然,也没有这三百多口子人让你带过来呢。好,我的薛排长,你再停停,让我想一想。”
褚思鹏闭目凝神,好一会儿方才说道:“这个就算是第二回吧,就叫——打入敌营。好,就这么着,您接着讲。”
薛名勤:“经过一段时间相处,我发现石铎山这个人很是正派,而且老实,他是龙门山前人,当过矿工,后来当了伪军,自当了伪军之后,有一年多了没能回家。我认为这个人可以当作发展对象,就联络上了组织,希望对他的家庭进一步调查。”
“这一调查可不要紧,这才知道石铎山的母亲和妹妹已经被日本人扫荡龙门山时杀害了,而石铎山一年多未回家,这事他根本就不知道。知道这些情况之后,我就决定把石铎山作为第一个发展对象。”
“一天,石铎山从队部归来,很高兴的告诉我说:洪抚,你高升了,队长要你给他当勤务兵。我自然高兴,这可是接近敌人搞情报的绝佳机会,我忙说:这可全靠班长大哥的举荐。石铎山说:以后在队长身边吃香了,可别忘了咱们老乡哟!我说:我在班长身边当了这些日子兵,还能忘了班长的栽培?只要班长看得起我,咱们永远是朋友。”
褚思鹏赞道:“好!好!这个朋友交的好!这是你立功的贵人。”
薛名勤:“你要这么说,也对,我能带回来这三百人,全靠石铎山的举荐,我才有了进一步发展的机会,我薛名勤是谁,他孙士光又是谁?又怎么识得我,还让我当了他的勤务兵,这个还真的得感谢石铎山的举荐。”
“从那以后,我就成了中队长孙士光的勤务兵。孙士光去年三十五,今年三十六岁,山西人,地主家庭出身,自幼好吃懒做,游手好闲,是个典型的浪荡子弟,后来成了流氓,偷拐坑骗,无恶不作。民国二十七年的时候就投靠了日军,当了中队长后就派到了崮岘驻防。最要命的是此人极为粗爆任性,对手下人稍不顺心,张口就骂,抬手就打,士兵们背地里个个恨得咬牙切齿。我当上勤务兵后,对他总是小心伺候,笑脸相迎。所以在他心里我这个勤务兵还很不错,表现在有些事对我毫不避讳……”
褚思鹏:“也幸亏此人对手下人粗爆任性,否则只怕你便没有机会,而这也是此人最致命的地方,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身边的手下人给干掉,三国时张飞可是英雄得不得了,还不是因为这个死在了手下人手里……”
薛名勤叹道:“先生说的是。”
褚思鹏听他喊自己先生,当即说道:“什么先生不先生,我们这些说书人根本就是不入流的。”
薛名勤说道:“先生太客气了。咱们不争论这个,我接着说。”
薛名勤接着说道:“有一天,也不知道为什么,石铎山被孙士光叫到队部,拳打脚踢。我见了后,心里那个急,可是一时又没有办法。我想着想,突然就想起一个人来,此人便是孙士光的小老婆,士兵们暗地里叫她‘小麻雀’,孙士光很是怕她。我当时便忙忙的跑到队部,说:报告队长,太太请你有事。孙士光听罢,没敢多留,忙的走了……”
“哈哈哈,真是一物降一物,恶人自有恶人磨,真没想到这孙士光还是如此俱内的一个主,听你言语,他这种恶人直就是天不怕地不怕,却怕了一个小女人,不是这小女人有过人之处,便是孙士光确有可圈可点之处,他对外人恶,对自家人却是极端温存,看来这孙士光不是一味的顽劣,他做人也还是有些儿情趣的。”褚思鹏听到此处,竟对孙士光大赞起来,这倒令薛名勤有些儿意外。
其实褚思鹏鼓书中的人知道的多了,自形成一套自己的识人体系,实属情理之中。
褚思鹏又道:“你这样骗孙士光,他见到那个小女人不就穿了帮,你就不怕孙士光找你麻烦?”
薛名勤:“这个没什么怕的,一来孙士光对这小女人怕的厉害,到了那女人边,量他也不敢多问,二来女人的事也多,孙士光到了那‘小麻雀’身边,就是没有事,那小女人也会给她找些事来做,最后,就算如你所言,那孙士光来找我麻烦,我也会说怕他这个队长气坏了身子,是为他着想,他还能怎么着。”
褚思鹏闻言大笑:“薛排长,我的薛同志,果然见识非凡,你这最后一条极为有理,我今儿个算是学了些本事了。”
薛名勤:“孙士光走了之后,石铎山自地上爬起来,边摸着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边向我说道:小洪兄弟,多亏你来了,要不然,还不知道这个狗娘养的怎样打我呢。说着话那眼泪就往下掉。我便忙着劝:石大哥,不瞒你说,我洪抚当勤务兵以来,也叫他老婆臭骂过好几回,干这份臭差事,真他妈的受气。石铎山难过的摇摇头,走了。”
“这一天,我去附近一个联络点——耿老头的酒馆——去接一个叫石铎海的同志,石铎海同志是咱们支队根据我的汇报后专门来协助我工作的。你说怎么着,一进酒馆就看见石铎山和石铎海正在那儿谈得热乎着呢。我赶紧打了个招呼:石班长,在这喝酒哪!”
“石铎山忙的站起来,说:来,兄弟,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姨夫。说着话,边指了指耿老头,又指着石铎海说:这是我堂兄弟,刚从家来的。”
“石铎海站起来说:就是这么巧,我来赶集,到这儿来想喝杯酒,我堂兄正巧在这儿呢,他一年多没回家了,问我些家里的事,我还没来得及和他说呢。”
“石铎海这么一说,我立时知道关于石铎山的母亲和妹妹的事,石铎海很是谨慎,并没有告知石铎山,我当时就想了,这可是绝佳的机会,正好当着石铎海和老耿头的面把此事说了,顺势把石铎山争取过来,可不是好?”
褚思鹏顺话说了一句:“确实是个好时机,由他堂兄弟把事情说出来,可比你说强得多了,人家弟兄那心多贴合,而且还有他老姨夫在场,要紧要忙还能劝劝。”
薛名勤:“你也是这样认为的!”
褚思鹏:“那是自然,你是去干什么的?去了那么些日子,一个人也没拉,还是孤军作战有点儿说不过去,换我恐怕早说了。石铎山这种人和日本人有着血海深仇,只要拉他,还能不跟你走?你啊,早该说,这步子迈得太稳了。”
薛名勤苦笑了一声:“不稳不行啊,这是要命的事,早和他石铎山说,石铎山如果控制不住情绪,把自己的命搭里不说,还得把我这条命也得给送里去。我这条命事小,只是支队首长安排的任务就完不成,会误大事的。”
褚思鹏凝神想了想方才说道:“也是啊,你做的对,我去做准误事,所以这事我做不了。”
薛名勤接着说道:“石班长,你坐下,你的这两位亲戚我都认识,今天咱们实话实说了吧,我是八路军。”
“听完这一句话,把个石铎山吓得够呛,差点站了起来,口中惊道:怎么?小洪,你……”
“我忙说道:石班长,你不用害怕,我今天把实话告诉你,就是没把你当外人。我和你的这们堂兄弟,都是八路军、共产党,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像你一样的一帮穷兄弟,现在日本鬼子是秋天的蚂蚱,没几天蹦头了。可是咱们穷哥们为他们卖命,穿,穿不暖,吃,吃不饱,又挨打受气,图的什么?日本鬼子打败了,逃回他们东洋去,你们呢,死了也背个千载骂名,还有你那老母亲和妹妹九泉之下也不会原谅你……”
“石铎山大惊,说道:我妈妈和妹妹怎么了?我说:还怎么了,你兄弟没告诉你?!石铎山忙说:没有呀,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向石铎海说道:你快把事情告诉他吧。”
“到了这个时候,石铎海就把汉奸头子王六子领着敌人扫荡,石铎山的母亲没来得及跑,给鬼子杀死了、妹妹被扔到火里烧死的惨绝之事,详细的告诉了石铎山。”
“石铎海的话还没讲完,石铎山就站了起来,两眼发直,向外便走。我和石铎海忙的拉住他,问他:你要干什么?石铎山大声说:放开我,我要报仇。说着话,那两只大眼,眼泪直往下流。我和石铎海死死的拉着他,让他做下来,我小声的问他:石班长,你等一下,你找谁去报仇?石铎山说:找日本鬼子这帮龟孙。我又问他:用什么报仇,是用牙齿,还是用石头?石铎山听我这么一说,有些愣了。我见了,知道这句话戳到他心窝里去了,赶紧又说道:仇是一定要报的,血债要用血来还。可是你想过吗,就凭着我们这双拳头,能对付得了成群的倭鬼子吗?仇报不了,你这条命还得搭里。”
褚思鹏说道:“这话说得好,应该劝得进去。”
薛名勤:“是啊,这句话他还真听进去了,慢慢低下头,说:小洪,你说怎么办?我说:怎么办?很简单,跟着共产党,参加八路军,一起抗日。石铎山疑惑地说:就我这样的,八路军能要我?我说:要,当然要,只要你真心跟着共产党、跟着八路军走,我们就是好同志,家仇能报,国仇也能报。石铎山很感动:好,只要你们看得起我,我石铎山就是上刀山、下油锅也绝不含糊。”
褚思鹏说道:“这个石铎山已经没有任何幻想了,也没有任何退路,任谁在这种情况下都得铁了心抗日,这个真的得祝贺你,你找对了人,在恰当的时间,用对了方法,找到了最贴心的战友。这个极为重要。”
薛名勤笑道:“谢谢褚先生的夸奖,事实证明,这一步确是极为重要的,有了这样贴心的同志,后来的事情好办的多了。其实光这样还不行,我还怕他捅娄子呢,许多事情他是一点都不懂得……”
褚思鹏:“不懂就得教,而且得认真教,否则帮不上忙不说,确还有可能捅娄子。”
薛名勤:“我和石铎海都想到了这一点,一方面给他说了一些抗日的道理,另一方面教他在敌人内部工作的窍门。我们三个还一起商量了工作的步骤和介绍石铎海当兵的办法。”
褚思鹏说道:“俗话说的好,一个好汉三个帮,你至少有了两个帮手,那是离成功不远了。你拉人成功,不,这样说太不好听,说找朋友吧,嗯……,这一回……,这一回就叫‘争取朋友’怎么样?”
褚思鹏非常认真地问薛名勤。
薛名勤随口说道:“好,就依你,叫‘争取朋友’。”
褚思鹏想了想说道:“已经三回了,好,下面开始就是第四回了。”
薛名勤:“这第四回就开始报仇了。”
褚思鹏:“石铎山报了仇?”
薛名勤:“那是自然。而且是借了孙士光的手,这个仇报的顺理成章。”
褚思鹏闻言,立时来了精神:“怎么一回事,薛排长,你就别卖关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