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时,李长安带着大嘴、扁头、阿长下山来了,坐在厅堂谈笑风生,见到张明远和费无极,大嘴笑道:“两个臭小子,东京打擂后,回到京兆府,为何不上山,赖在京兆府,成何体统?”
费无极拉着大嘴的胳膊,乐道:“师叔,我们终于在京兆府见到了你,素闻你走南闯北,可每次都不见你下山抵达京兆府。如此近在咫尺,为何不见你的身影?”
大嘴道:“你们两个臭小子,师叔我下山还用给你们打招呼不成?在你们出使西夏和辽国之际,你们师父和我带着扁头、阿长便时常到种师道老将军府邸做客,还去过太原府和成都府。你们出门在外,我们也没闲着。你们师父去东京国子监为皇子们讲学,你们可知道?”张明远看向李长安。
李长安笑道:“不错,去东京国子监教学,乃是为师多年前的职责所在。也是为师为你们牵线搭桥。如若不然,皇上也不会对你们如此礼遇有加。”
张明远和费无极一怔,齐声问道:“难道我们和皇上的交情,只不过是假象。皇上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上,对我们以礼相待不成?”
李长安见二人有些失落,便安慰道:“你们心知肚明就好,不可到皇上跟前去追问。如若不然,这友情的小船,说翻就翻。”
张明远面容憔悴,整个人顿时打不起精神,目光呆滞,好似被抽去筋骨一般,瘫坐在椅子上,黯然神伤。
扁头见状,安慰道:“俺本想老早告诉你们,就怕你们伤心难过。”
阿长见费无极动了动嘴唇,意欲说话,便抢先道:“为何眼下对你们实话实说,那便是东京打擂后,我们实在看不下去,故而如此。就怕你们越陷越深,不能自拔。免得你们将来后悔莫及。”
李长安看向张明远,安慰道:“明远,你不必如此伤心难过。方才所言也只不过是猜测罢了。事在人为,如若你们用一片真情感化皇上,那为师的面子又算得了什么。你们且想想看,就算为师当着皇上的面,说请皇上关爱我两个爱徒。难道皇上就听为师的话不成?可见皇上爱护你们,恐怕也是动了真情。为师只不过牵线搭桥,你们与皇上的交往,还要你们自己把舵。”此言一出,张明远才眼前一亮,不再伤心难过。
费无极笑道:“吓我一跳,还以为我们怎么了,原来是虚惊一场。不错,我们和皇上自然不认识。如若不是师父和干爹牵线搭桥,我们如何会去东京见驾,如何会和皇上结识。这也算是机缘巧合,缘分使然。”
种师道笑道:“不错,明远和无极曾经与世隔绝十年之久,如何弥补愧疚,我等长辈自然要好好思量一番故而有了这般路数,让你们进京见驾。至于你们能不能得到皇上的赏识,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老夫时常担心你们为人处事不似蔡京、童贯、高俅、李邦彦、朱勔、梁师成、杨戬这些乱臣贼子圆滑,老于世故。就怕你们说错话,触怒了龙颜。”听了这话,张明远和费无极面面相觑,想起那日和宋徽宗在延福宫吃夜宵之际,得罪宋徽宗的事情,不由不寒而栗,心惊肉跳。
尹氏道:“好在明远和无极化险为夷,也算心惊动魄了。”
李长安看向张明远和费无极,神情肃穆道:“你们在东京太师府赴宴,几句话就得罪蔡京。这件事为师听你们干爹提及,也心有余悸。就怕你们惹祸上身,偏偏你们哪壶不开提哪壶。蔡京起起落落,世人皆知。当着他的面提及,你们也是胆大包天。”
费无极笑道:“师父,我们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管他三七二十一。”
张明远也笑道:“这句话也是弟子口不择言,一时兴起,脱口而出后,才后悔莫及,可为时已晚。”姚月道:“有皇上撑腰,怕什么。”
种雪道:“话不能这样说,当年爹爹也有皇上撑腰去做弓箭手,可童贯一脸不悦,爹爹也只好坚辞不受。”
种师道叹道:“不错,雪儿所言极是,想起来,那可是记忆犹新之事。”
种浩道:“当年我还小,听了这事,还怪爹爹胆小如鼠,如今回想还是自己年幼无知。”
种溪笑道:“你们哪里知道,有一件事情,轰动一时。我在国画院还戏耍过童贯和李邦彦,也算替爹爹报仇雪恨了。”
阿长追问道:“什么事,快说。”
种溪笑道:“还记得我初次进入国画院,李邦彦先到,我就寥寥几笔,偷画他的画像。不知怎么回事,我那画像被李邦彦的人偷了去。我翻箱倒柜找了几日,居然跑到东京一家画坊去了,有人重金购买,献给李邦彦,李邦彦明察暗访,要找寻谁画了他的脑袋。许多画学生战战兢兢,拒不承认。我大大方方承认此事,那李邦彦也知道我有明远哥哥和无极哥哥撑腰,再说皇上也看好我,他虽心有不悦,可也无可奈何,一笑而过。如若是别人,恐怕在劫难逃。这件事之后,童贯居然主动来找我。”
嵬名白云瞅了一眼种溪,补充道:“种溪说,童贯主动来找,要种溪当面给童贯画像。这件事如若是其他人,便战战兢兢,坚辞不受。可种溪一口答应下来,却迟迟不动笔。童贯问为什么,种溪却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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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溪接着笑道:“你们可知,为何如此?”众人摇摇头。
种溪道:“童贯再三追问,我只好说,童大人乃大宋军旅人物,如若一身戎装,画出来才气度不凡。这件事我故意说给徐兢大人,偏偏李邦彦就在跟前。”
扁头笑道:“后来怎样?俺可想知道。”
种溪道:“后来童贯军务繁忙,顾不上找我画画了,便不了了之。再见到童贯时,他只字不提要我为他作画之事。我听徐兢大人说,才明白,原来蔡京就此授意他的人联合起来弹劾童贯,说他逼迫画学生为他作画,实乃大逆不道。说种溪画了西夏乾顺和辽国天祚帝画像,那是奉旨行事。童贯逼迫种溪作画,莫非要与乾顺和天祚帝平起平坐不成?童贯听了吓得魂飞魄散,便不再叨扰我了。”
阿长乐道:“此计果然高明,一石二鸟。”大嘴哈哈大笑。
李长安道:“这等事也算有惊无险,只此一回,不可莽撞行事。凭童贯的秉性,不会善罢甘休,定会伺机报复,挽回颜面,不可掉以轻心,自取其祸。”
种师道捋了捋胡须,黯然神伤之际,担忧道:“不错,当年曾有人弹劾他,皇上命方劭去调察,方劭的一举一动都被童贯侦得,他先到皇上那告状,并陷害方劭,方劭反而获罪被处死。”众人愣了愣,脸色煞白。
种浩道:“刘法将军之事历历在目,不可不察。”
姚月道:“不错,蔡京能文,童贯能武。他们狼狈为奸,祸国殃民。但二人也并非天衣无缝,无懈可击。”
种雪道:“追名逐利,历来如此。哪有什么友情,恐怕只有臭味相投,和气生财罢了。”
张明远叹道:“虽说世人都痛恨蔡京和童贯,但他们也并非一无是处。如今皇上倚重他们,他们大权在握。如若动摇了他们,朝廷会地动山摇。眼下西夏虽不再寻衅滋事,可金辽酣战在即。明眼人都明白,唇亡齿寒之理。实乃‘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费无极道:“如此说来,要以大局为重。家丑不可外扬,我等要齐心协力,一致对外。至于蔡京和童贯,自会有人收拾他们。想想看,历朝历代那些飞扬跋扈者,哪有好下场?秦朝赵高和汉朝十常侍,大汉王莽和大唐杨国忠,汉末董卓和唐末朱温。”众人素知费无极爱好历史,头头是道,听了皆佩服不已。
扁头道:“蔡京爱吃菜,叫做黄雀鲊。”阿长道:“童贯爱打仗,好大喜功。”
大嘴道:“你们哪里知道,这二贼也是有本事的,如若不然,靠什么一手遮天。”
李长安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也非黎民百姓的福气。好了,就不说他们了,眼下喜事临门,我们不可自寻烦恼。”
种师道笑道:“不错,长安兄所言极是,喜事临门自然要忙忙碌碌,下午就先布置厅堂。这也够麻烦,还要井井有条。”
尹氏道:“常言道:‘众人拾柴火焰高’就有劳你们了。”众人齐声道:“那是自然,定会全力以赴,竭尽所能。”
种浩看向姚月,笑道:“溪弟大婚在即,这酒肉菜蔬还要提前准备一番,有劳你了。”姚月笑道:“那是自然,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种溪和嵬名白云一同拜谢众人,一个个喜笑颜开,喜上眉梢。顷刻,众人说笑一会,一同吃了午饭,皆歇息去了。
下午时分,厅堂里,众人皆在忙碌:种浩在擦桌子,姚月在摆放果子,张明远在写福字,种雪在旁边研墨,时不时偷看一眼张明远。费无极在挂喜子,一个丫鬟帮忙传递。扁头也在摆放果子,阿长跟在旁边帮忙。
扁头趁阿长不注意,伸手拿个蜜饯果子为在嘴里,阿长看时少了一个,低头看桌子底下,却碰着脑袋,只听咚的一声,阿长痛的咧嘴又用手去揉一揉,扁头早已笑得咧开嘴,那果子从嘴里就掉了出来。
种师道和李长安、大嘴在挥毫泼墨,写些吉祥如意的条幅,一个丫鬟在旁边研墨观望。几个小厮也在分工干活,有人在屋檐下挂红绸,有人在桌子上摆放红蜡烛,有人在摆放椅子。
种师道府邸管家被尹氏叫到跟前,尹氏叮嘱道:“鸡鸭鱼必不可少,韭菜和鸡蛋,莲藕与黄瓜,还有瓜果,比如西瓜和荔枝。老身听说嵬名白云最爱岭南惠州的荔枝,她称之为‘妃子笑’,老身还纳闷,何谓‘妃子笑’,溪儿如若不说,老身还不知道原来是荔枝罢了。至于羊肉,党项人最爱这个,京兆府虽说没什么好羊肉,可延安府却有,我早已吩咐我远房亲戚帮忙购买,算算日子,我看明日便可到了。”说话间,笑出声来。
管家笑道:“夫人放心,小人都铭记在心,亲力亲为,必无差错。还有红纸和红绢布,必不可少。少夫人吩咐小人要买许多红蜡烛,我都记在心里,绝不遗漏。我看还要货比三家,虽说这京兆府比不得开封府,可这街市上的店铺也不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