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磊握紧拳头:“那我出师了。”
水尊眉毛一抖,拔出鱼线,立时有条最强壮健美的鱼乐滋滋地含着鱼饵跃出水面,然而其他落败者不甘,滥竽充数,一齐跳出海面。顷刻间,千百条形形色色的鱼种瓢泼降落,好似刮了场晴天里的台风。
周磊头发、两肩落着几条蹦跶不停的活鱼,他呼气,御水将它们尽数送回海里,无奈地盯视水尊。
水尊捋起人形时并不存在的胡须:“别瞪。言归正传,你吃我的,用我的,学我的,如今想走可不行。”
“上赶着卖的不值钱。”周磊回道。
“又来,我怎么教你的?言语总是如此粗鄙。”
“师父你自己想歪了,”周磊表情不悦,“再说鸱吻叔不常说这种话?”
“所以他不受欢迎。”
“……师父。”
水尊轻点那条胜利的鱼,只见灵光一闪,那鱼得了奖励,欢快翻越回海,再有无形水流途经,把众多搁浅的海鱼卷回海里。他得了空闲,脱下蓑衣箬笠,面对周磊,拍拍经年不换的海服,问道:“常言,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你想说服他们吗?”
周磊不曾幻想:“说服不了。”
水尊笑了:“不甘心呀?”
“嗯。”
水尊看他一眼,视线投诸广阔的海:“我们生来是一条鱼,彼此独立。此世不然,竭力罗网,使我等休戚相关、密切相连。于是,海形成了。容纳百川,休养万鱼,是故,海的思想便是每条鱼的思想,海的理想便是每条鱼的理想。
“但正因每条鱼都希望你染上它们、成为它们,所以它们不算是你自己。哪怕我这条鱼,也不是你。
“另一方面,正因你自己也是海里的鱼,你也会希望如此。
“可宽广如海,依然有殊异海华绽放,或净或污,或大或小,仿佛异类瑕疵,但沧海一粟,除非过分,无需理会。”
周磊问:“为何,水不是脏了吗?”
“水至清则无鱼,水至浑亦无鱼,清浊皆为海水,不必苛求。”
“我的难受也只是沧海一粟,不值一提的吗?”周磊垂头。
水尊抬步走去,抚摸他的头:“非也,不是渺小,而是有的鱼不在乎,在其看来无关紧要。
“徒弟,未来你远渡重洋就会发现,遥远的海水再是缱绻悱恻,依然泾渭分明,彼此判若云泥,纵使流动亦是如此。无论海水清浊,我们仅是一瓢,生平便得二三瓢共我哀乐,足矣。
“同道难得,但非妄想,全心笃志前行,相遇莫忘珍惜。”
周磊抬头问:“师父,你究竟为何选我呢?”
水尊稍微思忖,再摸他头:“你那条垃圾鱼呢?”
“浊水鲶。”周磊强调。
水尊一笑:“啊,吃珊瑚宝枝进化了。”
周磊不语。
……
海面上的罗伯特眉心一跳,侧身一躲,一条发着赤红幽蓝光的圆团刺破水面,如一道火流,水火相冲,白雾漫漫,灼伤了罗伯特半边身体。
……
“傻小子,你有的和我给的,可不止明面这些,”水尊揉乱周磊的头发,“有朝一日你会明白,出身贵贱、世态炎凉、人类兽类,这些并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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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磊烦了,拨开水尊师父的手。
……
罗伯特被气场冲击得倒飞,訇然松手。
周磊的身体仰面倾倒,凭空飘浮,依旧闭目,散发出难以形容的气息。
……
水尊不恼,悠然叮咛:
“你是我亲手撬开岩穴,敲出的一口泉眼,总要潺湲流淌,历遍山林沧桑,期间陡峭悬崖,崚嶒奇石,总要流经。”
……
周磊的体貌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恢复,半晌重回原样,只除了一身的伤痕。
……
“你会与其余河流参差交织,分道扬镳,也可能被拦腰斩断,不得不改行。”
……
魂球停滞在空中,诧异眨眼,眨个不停。
魔豚身上,布灵目光一扫,发现裘明忽然颤抖,一丝丝隐瞒许久的黑气冒出。
……
“无论如何,河流总要继续流下去,流着流着,汇入海洋,看见另一番风景。”
……
空中那团红蓝交加的光忽而大盛,现出头尾颠倒的形。
……
“拾尽寒枝,游历天下,阅遍千帆,读览行人,你会自成沟渠,照映明月,不为污心,不将渎意……”
……
本想反击的罗伯特忽而跌坐,未知原因动弹不得,再也顾不得贵族风度,怒骂出声:“混蛋!”
……
“……燃尽盲目,灼烧踌躇,直至海内错象再也魇不住你。”
……
周磊豁然张目,正身而起,一手直伸顶天,指着外形突变的浊水鲶,浑身魔力燃烧胜火,又仿佛流动的水,变化无穷,形状无定。
须臾,那股火焰忽然止息了,尽数投入水中,那水由此发展壮大,由一条小溪拓充为一条河流。
周磊抬起的那只手慢慢放下,指着动弹不能的罗伯特,对方深深喘息,又是痛恨又是惊惧。
指尖魔力凝聚水枪,突刺罗伯特眉心,他周身暗影隐现,挡住了绝大部分威力,还是被打仰了头,一阵眩晕。
水花迸溅,信标确立,高升空中的头尾倒置的浊水鲶降为一束流光,千钧一坠,直击罗伯特头颅,任凭暗影负隅顽抗,它自岿然不动,终于压垮护罩,硬生生砸到罗伯特身上,将之砸入海里,一身衣服浸黑。
入海后,罗伯特喷出一口血,头顶和脖子兀自出现一个黑黢黢的洞口,爆发强大吸力,当头狂吸他的生命魂力,蚕食鲸吞,贪婪无比。
“啊!”
罗伯特七窍冒雾,没入黑洞之中,同时出血,刹那头发白了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