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俭从仪桥街离开后回了相府。
议事厅里已经等了满屋子的官员。
今日没有朝会。
本朝分为大朝会和小朝会。大朝指陛下于元旦、冬至及大庆之日御正殿受群臣朝贺,小朝为陛下平时召见文武官员,处理政务。
小朝会三日一次。
今日在议事厅的官员,大多是工部和户部和吏部。
黄河水患,下游民不聊生,工部要派遣匠人抢修大坝,户部要调粮赈灾,吏部调派人手,今日便是要拿出章程,明日一早朝会,呈给陛下过目。
工部侍郎马淳正在汇报进展。
黄河改道,千里决堤,如今已经有好几位官员连性命都搭了进去。
天灾面前,人力实在渺小。
马淳愈发将事态说得严重些,也好等会儿与户部那贼精的秦朗扯皮,可不知怎的,他口若悬河地说了半日,也未见裴相表态。
总觉得今日主位上的裴相有些心不在焉。
当然,这只是他的臆测。
因为他不经意与裴相那双深邃幽暗的眼神对上,有一瞬间,感觉像是被看透了所有心思。
马淳连忙收敛心神,“……河道受到山岭阻隔,形成一个狭窄的口子,近日多雨,在大庆关处泛滥改向西摆动——”
他正说着,一个侍卫匆匆走近议事厅,与裴俭耳语几句,肉眼可见的,裴相的面色微变。
马淳停了下来。
事实上,整个议事厅都安静下来。
等着裴相的下一步指示。
然而裴相只挥手叫侍卫下去,示意马淳,“继续。”
马淳便接着往下讲,“下官以为,上游河床开阔,一马平川,而大庆官隘口陡然狭窄,自然……”
马淳发誓,这一回真不是他的错觉,裴相是真的在走神。因为他已经说完半天了,裴相居然还在垂眸沉思。
他自问自己讲的问题并不深奥晦涩,且黄河改道自古有之。这样的事情,还不足以叫裴相思索至今,唯一的解释,便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占据了裴相的心神。
是方才进来的那个侍卫所言之事?
该是什么样的大事?
比靖王谋反,豢养甲卫还大吗?
马淳一时惴惴。
能坐在这里的人,皆是王朝的股肱,人人有一双慧眼,是以不光马淳,其余人等也都注意到丞相的异样。
秦朗也是。
他这会儿也顾不上与马淳这厮提出的赈灾银钱较劲,转而看向裴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处于事件中心的裴俭,此刻的确在走神。
古三说,念兮去了沛山的别业。
这简直是胡闹!
那里距京甚远,又久不住人,她一个人住着,且不说安危与否,只吃穿用度方面,她能吃的惯,住的惯吗?
他成日锦衣玉食的供着她,她且郁郁寡欢,弱不胜衣,如今去了沛山,能适应吗?
别又在病一场,那里缺医少药,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个温清珩,怎么做人哥哥的?
竟是半点不知心疼妹妹。
还将人赶到山中去!
裴俭肚中生气,愈发沉下脸。
可黄河水患顾及民生,他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坐着,只等拟出章程,好再亲自去沛山接人。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向马淳,微蹙着眉,音调不高,轻轻转动扳指。
这是他没耐心的征兆。
“怎么不说了?”
马淳被这气势所迫,一时竟结巴起来,“说……说完了。”
裴俭抿唇,点漆的眸子黑沉。如今他已经很少动怒,但这个马淳,真是白白浪费时间。
“怎么不早说?”
马淳:……
战战兢兢。
人人都看出裴相心情不佳,一时之间整个厅里都静默下来。
裴俭呼出一口气,告诫自己要耐下性子,正待说话,又有侍卫进来禀告,“冠军侯归京,途经沛山,遇到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