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俭积威甚深,一向令行禁止。
决无旁人置喙余地。
然而这一回,侍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立在原地,无动于衷。
裴俭大怒。
正待发作,李管家顶着他慑人的目光,颤颤道,“相爷忘了?夫人她三天前已经与您……和离,归家去了。”
夫人在自己娘家,这格杀勿论,却叫侍卫们如何做?
李管家总归是积年的老人了,此时才敢出声。否则裴俭发怒,侍卫们说不得也要跟着犯糊涂。
这会儿侍卫们倒是解脱了,可轮到裴俭震惊在原地。
和、离。
裴俭下颌线紧绷,心中只反复咀嚼这两个字。
念兮和他和离?
三天前?!
……
空山新雨,天气晴爽。
念兮行走在山间,只觉得身心都极舒适惬意。
似乎连身体都轻盈不少。
早知如此,她当初就不该纠结,早早和离才是。
正欣赏沛山的美景,侍女兰芝赶上来,“娘子,都安顿好了,厨下也烧好了饭,不过咱们刚来,这一餐会简单一些。”
念兮回眸一笑,“无妨。”
三日前,她同裴俭提出和离。
彼时,裴俭正忙着新帝登基事宜,抽不得空来。
可她既已经提出了,便也没有再反悔的念头。况且,等待是件太耗人的事情,她早已经厌烦疲倦。
索性留下一张和离书,自己签了字画押,只等他空闲,完成流程便是。
念兮不觉得这件事会出纰漏。
裴俭已将许表妹接回府上,又带着那孩子来要给她当嫡子。真真可笑,他们一家三口团聚,倒叫她来做恶人,抢人家的孩儿。
她且不稀罕。
好在父母兄长是包容爱护她的。
听说她要归家,兄嫂亲自带着马车上门,将她惯用的物件都拾掇起来带走。
她的嫂嫂郑瑗,只怕接她归家时与相府扯皮,还特意点了数名侍卫。
可嫂嫂显然多虑了。
她于相府,并不是那般重要的存在。
或许连她走,裴俭都不知晓。
算啦,这也没什么。
她怨了这么多年,早该放下了。
只是裴俭如今权势滔天,她的和离归家,遭到邻里不少闲话。
所有人都觉得她傻。
裴相啊,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一面,她居然会和离!
简直愚蠢透顶。
不顾自己,也不顾家族!
亲人倒是一力支持她的决定。
回家后,一家人抱在一起痛哭了一场,父母倒是又高兴起来。
“你每次回家,都强颜欢笑,我与你阿娘十分担忧,却总怕多言叫你伤心。如今回家了,再没有人能欺负你,你还是咱家的小念儿,爹爹能护你一辈子。”
念兮才止住的泪又流出来。
两个侄子趴在她腿边,哄着叫她别哭,“姑姑,我给你背三字经好不好,我背得可好了,你别哭了。”
“姑姑,我藏的糖给你吃。”
那一刻,念兮觉得从前的自己真是蠢透了。
她还有很多很多人爱她啊。
至于搬到这山中别业,是她一早便做好的打算。
家人的爱总是包容且无私,可她也知道,与裴俭和离,并不是件光彩的事,很多人在等着看她,和他们家的笑话。
她难以为家族做些什么,却不想拖后腿。
在这里住上一年半载,一半是为了放松心情,另一半也是为了平息谣言。
念兮开始往回走。
她站得高,能看到远处村上,家家户户都升起袅袅炊烟,人间烟火,在这一刻变得具象而实在。
念兮忽然便有一种脚踏实地的踏实感。
她没有一潭死水的婚姻里沉底,她重新回到了地面上。
她还会有很好的生活。
快到别业门口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在柔声唤她:
“姐姐。”
念兮转身,周言礼一身红衣,在将晚的夕阳下,若浮光照水,正眉眼含笑的望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