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处的柴禾秋冬就砍光了,这个时候,只有到深山顶上。但坡陡冰滑,1不留神,就能摔到山底,跌个腿瘫胳膊折,跌重了命也没有了。况且,宋震海长途跋涉刚回来,身子骨虚弱得很,能支持得了?
宋如石望着侄子,担心地说:“要说路子,也只有走这1条了。可是爬崖砍柴这个活,没有十2分力气是对付不了的,你那身子,怎能受得住?”
宋震海苦涩地笑笑,1双深陷的眼睛,放着不屈的光芒,立起身来道:“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不往‘毒蝎子’刀刃下钻,就得受点苦遭点罪。我看就这么定了,谁愿意去,咱们打点1下,明天就走。”
穷乡亲们早就有意进山,但年头很乱,没有敢进的。
如今有这么个胆大骨头硬的宋震海领头,都有了依靠,腰杆子也挺起来了,当场有好几个人愿意去,并约好明天鸡叫头遍就走。
宋震海离开村西的小菜园屋子,回到村东的小场院屋子里。推开那扇破门,见水孩妈立在那里,脸上挂着抑郁、忧虑的表情,便问:“怎么,大街上的事情,你知道啦?”
阿水妈点点头。
宋震海见她的脸色仍然凝聚着愁云,以为她是在为斗‘毒蝎子’的事担心,便又问:“你是害怕啦?”
阿水妈转过脸来,1阵涌上来的惬意把愁云冲散了。
她说:“哪里,我才从心里往外高兴哩!能出这么口气,也不枉我等了你这么些年!”
她咬咬嘴唇,不让那称心的笑意太显露出来。
宋震海回来的这4天,是在惊涛骇浪中度过的,他还没注意到妻子有什么变化。
这时他才从她的那张脸上体察到,她是经历了多少苦楚、磨难的1个人啊!漫长的生活历程,把她折磨得苍老了。
圆长的、黄淡淡的脸上,像贴了张黄表纸,深陷的两眼,顽强地闪现着锐利的目光。两唇紧闭,像是极力不使痛苦和呻吟溢露出来。
宋震海看着,心里涌出1阵酸,1阵痛,他百感交集地说:“孩子他妈!我对不住你!从你来到这里,就没过上1天好日子啊!”
阿水妈激动地说:“别这么!……”
她的脸转向炕上躺着的阿水。
“我是在愁水孩的腿。你看!”
阿水被“毒蝎子”的狮毛大黄狗咬了的第2天,伤处只是微微发红,没有明显变化。
王长林每天都来看看。临走之前,又特别嘱咐再烧点盐水洗洗。现在,红肿得更厉害了,身上也开始发烧。
宋震海扳过水孩的腿来,看到狗牙刺穿的**里,白肉开始往外凸。
他心痛地咬咬牙,但还是平静地说:“还是照他长林叔叔说的那样,多用盐水洗洗吧。我不能多在家里呆了,还得想法过日子,这个家还得撂给你呀!”
次日的3更时分,宋震海临进山前摸摸水孩的腿,又对阿水妈说:“千万当心!有什么急难事,找叔叔、嫂子商量,有什么好歹,给我捎个信夫!”
他说完便走出家门,到深山里去了,阿水躺在这间漏烟透气的场院屋子里。
外面,风雪交加,铺天盖地。刀子似的西北风搅着混混沌沌的雪片,向这个破屋子里猛扑。
拥簇在龙窝铺偏北面的“积德堂”内的住宅,砖砌的火炕洞里,燃烧着流油的、“劈劈啪啪”响的松木棒子。这些木棒,是雇工们从深山远岭采伐来的。
这些雇工在隆冬数9、大雪封门的日子,腰里掖上块地瓜面饼子,被地主小半夜就赶起来往山里走。十几里路的山道走完了,天还不亮,他们只好折点松枝,用火镰打着火绒,再燃着纸卷,点着火,取1会暖,然后爬到险峻的陡坡上,用镢1棵1棵刨那冻脆了的松树。
天冷地冻,有时1镢打上,镢1蹦,镢刃刨到腿上,肉开骨裂,鲜血直淌,有时使过劲,猛1晃,连树带人滚到山根下,跌得腿折胳膊断,有的残废了,有的落下了终生不治的腰腿病。
而他们登冰滑雪拚死拚活从山上挑回的这些木棒,却烧在“毒蝎子”铺着毛毡的火炕洞里,温烤着“毒蝎子”这群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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