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过半,已然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夏口城的战斗依旧在激烈的进行着,夏口城已经岌岌可危,东城城墙已经基本告破,城中巷战已经打响。依托着之前构筑的街巷之中的攻势,守军正在一寸寸的阻击攻入城中的朝廷兵马的进攻。
而此时此刻,夏口城北的江面上,大批的战船已经开始集结行动。
桓玄接受了卞范之的主动出击,以长击短的策略,决定以水军发动进攻,瓦解对手对夏口城的猛攻。经过一个多时辰的准备,一万多名水军兵马,二百四十多艘大小船只已然全部准备就绪,分为三个梯队顺流而下向着下游十余里外的朝廷水军所在的位置发起冲锋。
此次进攻,卞范之设计了借鉴于襄阳之战的殷旷之使用的战法。第一梯队三十艘船只堆满了柴草,浇上了油脂,以火攻冲破对方的水军阵型。第二梯队和第三梯队各百余艘战船才是进攻的主力。分别以铁头船和大型战船组成的战船会趁着对方的混乱毫不留情的碾压对手。
战船启动,顺着江流和风帆之力越来越快,全部的战船都实行了灯火管制,只有几艘指挥船的桅杆上挂着作为信号的风灯。
此刻正是天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刻,又实行了灯火的管制,所以整只船队隐没在黑暗之中,像是一条条幽灵船一般冲向下游。
其实在这一段的江面,险滩急流密布,江面水道狭窄,是很危险的航段。不过,桓玄的水军曾在江州夏口训练了很长的时间。组建江州水军之后,这些水军天天在这一带的水域训练,故而对水面情形极为熟悉。船上的把头几乎闭着眼都能知道江流和险滩的情形,故而倒是没有给他们造成太大的困扰。
但即便如此,所有人的心情还是颇为紧张。特别是桓玄。
桓玄亲自登船参与作战,因为他明白此战极为重要,不能有任何闪失。此刻,他正站在一艘大船的船头,手扶着船舷的围栏看着前方黑魆魆的江面,听着水流的哗哗声,心中悸动不安。
“阿爷在天之灵保佑。保佑孩儿能够此战成功,击溃朝廷兵马,击败司马道子。这干系我桓氏基业,也干系我桓氏后世之名。阿爷,你壮志未酬,死后还被人诋毁。那司马道子当着我的面诋毁你是篡逆之臣,你为大晋做了那么多,结果落得身败名裂之局。那些宵小之辈背后肆无忌惮的嘲笑你,拿你的功勋当做谈笑之资。这些人,尸位素餐,无耻荒淫,享受着阿爷带给他们的安宁和豪奢,却毫无感恩尊崇之心。孩儿此番就是要惩罚他们。可是,孩儿的力量太小了,眼下危机重重,只能寄希望于眼前一战。阿爷,你在天之灵若感应到孩儿的艰难,便请保佑我打赢这一战。孩儿心中着实无底。此战若不能胜,孩儿恐怕便要去泉下见你了。今日若不能胜,孩儿将投江自杀,去见阿爷……”
桓玄站在船头,心中烦乱不堪,脑子里各种思绪起伏,难以安宁。
“郡公,莫要担心。我的计划必能成功。郡公回船厅安坐,江风太大,船头颠簸,这里很不安全。”
卞范之不知何时来到了船头,站在桓玄的身后说道。
桓玄点点头,吁了口气,看着黑沉沉的江面。桅杆上的风灯摇晃着,空气中有白色的雾气飘过。一瞬之间,江上已经起雾了。
十余里的距离很快到达。最前方的三十余艘火船已经抵达到了距离的对方水军驻扎之地不到两里的地方。江雾弥漫之下,能见度极差。但前方灯火通明的敌军战船组成的阵型却历历在目。雾气之中,那些灯火穿透迷雾和黑暗,暴露了他们的位置。
前方不远处,十几艘挂着灯笼的大船游弋而来,他们是朝廷水军在外围游弋巡逻的船只。船上的敌军似乎发现了异样,他们纷纷向着三十余艘火船的行进航道靠拢了过来。
“是时候了。传令,展开阵型,准备点火。不能被他们拦阻。”负责充当敢死队的一名将领沉声下令。
点起的风灯在空中来回摇晃了三下又三下,红色的光亮在迷雾中甚为显眼。所有的船只都接收到了信号,他们从双排纵队开始横向展开。三十余艘船形成一个扇形的阵型,铺开在江面上。
与此同时,对方巡逻的十几艘大船也看到了突然亮灯的船只,他们感觉到了不对劲,迅速冲了过来。几艘大船上甚至已经响起了号角和铜锣的示警。
“点火。冲!”
一声令下。数十处火苗燃起。浇满油脂得三十艘火船便轰然起火,火势迅速蔓延,冲天而起。几乎在一瞬间,迷雾沉沉的黑暗江面便被大火点亮,三十艘火船像是水面上的三十座灯塔,冲天的火光将天空中的雾霭和江水全部染红。它们鼓荡着风帆,以极快的速度冲向前方江面上停泊的敌船。带着呼呼的大火,迅若奔马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