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淮阴。
城北大校场上,类日炎炎之下,热浪蒸腾。一万北府军将士正在烈日之下接受检阅。他们即将开拔发动进攻。但到目前为止,他们并不知道要进攻何处,进攻哪一方。
李徽站在检阅台上,刺目的阳光让他的眼睛几乎看不清楚下边的兵士。只看见盔甲兵刃的闪光,一片白色的光晕,铺天盖地,像是湖面上粼粼的反光。
今日晌午,李徽接到了司马道子派人送来的盖有大晋皇帝玉玺的诏书。诏书以大晋皇帝司马德宗的名义,许诺,一旦李徽出兵,平息叛乱之后,便任命李徽为徐州牧,加征北大将军,领青兖二州军事,代青州刺史。并且同意李徽军政自专之请,允许李徽全权掌管徐州盐场经营之权,以盐场之利,筹充东府军军饷粮资。
诏书上还同意重新划定了徐州的所辖范围,将已经事实上不归徐州管辖的彭城、广陵、京口三镇归于徐州所辖。唯一提出异议的便是,诏书上说,东府军可在京口驻军,但数量不能过万,并允许扬州都督府派驻等量兵马。
对于这个小小的限制,李徽不以为意。过万也好,不过万也好,京口重地在手,意义重大。朝廷提出这个要求,其实便是司马道子借此表示了对自己的担忧。京口是京城外围要塞,他们没法不担心,自己必须回应他们的这种担忧。
事实上李徽在心理上已经做好了自己的提议被拒绝的准备,现在居然基本上都被允许了,这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就好比漫天要价之后,对方根本没有还价,直接便成交了,反而觉得有些空落落的,令人难以置信的感觉。甚至怀疑自己的出价是不是太低了。
这是一份正式的诏书,也是李徽要求司马道子这么做的。因为有了这正式的诏书,便不怕司马道子事后反悔了。跟司马道子这样的人打交道,必须要手续完备,不能被他钻空子,私下里的约定一文不值,必须要有堂而皇之的任命和旨意,方可令他无法抵赖。
除了诏书之外,还有一封司马道子的亲笔信和一份所谓的礼物。信上司马道子简明扼要,只聊聊数语。
“诏书已下,王国宝已死,你若再不出兵,京城危殆。三日后,王恭将大举进攻。京城若破,你将什么也得不到。速速出兵,不可食言。”
那封信既没有落款,也没有称谓。但李徽知道,那是司马道子亲笔所写。他只是不肯留下和自己私下交易的证据。答应了这么多苛刻的条件,以换取李徽出兵这件事,在司马道子看来是屈辱的,丢脸的。
那份司马道子送来的礼物,是王国宝的人头。传旨送信的是两名卫士,他们从上午出发,乘快船顺流直下瓜州,转陆路骑马,飞奔了整整一天。淮阴距京城数天路程,他们一天一夜便赶到了。因为时间紧迫,他们一刻也不敢耽搁。
所以,王国宝血淋淋的人头保存的很好。被切断的部位用石灰保存着,肌肤还没有溃败,只是有些异味而已。那当然是王国宝的人头无疑,司马道子可不管王国宝死前请求的要保他全尸的要求。为了证明自己兑现的诺言,先是将尸体运出城送给王恭看,随后将他的头颅砍下来送到徐州给李徽瞧。就是为了用事实来证明他履行了承诺,不让李徽生出怀疑来,好催促他快些出兵。
李徽知道,司马道子是真的急了。否则他不会这么干脆。从局势上看,也是如此。姑塾已经陷落,十几万大军围困了京城,局面已经刻不容缓。
既然司马道子满足了自己的要求,那么,李徽自然要兑现自己的诺言。当下王恭殷仲堪等人兵力强大,自己再不出兵,便什么都晚了。
于是乎,李徽立刻下令东府军,准备发动进攻。
当然,李徽不会直接进攻王恭的兵马,那是不明智的选择。虽然要救司马道子,但却未必要直接同王恭统帅的北府军对抗。此刻需要做的,便只是进攻彭城和广陵,趁着两镇空虚之际将其收复。这样便可断其后路,王恭自然只能偃旗息鼓,撤离京城。
至于京口,李徽暂时还没打算去拿,若不给王恭留条后路,留个栖身之所的话,王恭定会铤而走险。事实上,王恭率领的五六万北府军该如何解决,李徽自己也暂无良策。目前只能通过牵制王恭,让他退兵,以解京城之围。至于之后该如何,似乎只能根据形势的发展了。
王恭很有可能会进攻徐州,这一点必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并且想办法粉碎他的企图。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李徽不希望将战火烧到南徐州的土地上。倘若真有那么一天,李徽会率先动手。
兵马检阅之后,是出征的授旗仪式。此次领军将领是三名青年将领,主将是郑子龙,两名副手是朱龄石和朱超石两兄弟。朱氏兄弟是吴郡朱氏子弟,其父朱绰如今担任东莞郡太守,朱氏兄弟一直在东府军服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