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法号慧园!”青年僧侣连忙回答。
“好!你我还会再见的。”方显绝微微一笑,举步向外走去。
见过方丈又拜了大佛的方显绝一直走到寺庙门口,看向侧面山上山林掩映中一栋栋半西式青砖建筑拔地而起,侧首看向身边相送的澹台老帅哥道:“澹台先生留步,请问唐团长在何处,时光匆匆,上次见面距今转眼间就是近半年,我这都要走了,他如何还不来送送我?怎么的,是觉得我这个中将参议不配吗?那可小心我在何部长面前告他一状,让他以后都没这么快活喽!”
唐刀率领四行团可就驻守衡山这一区域,虽属于战区司令部直辖不归这位管,但在人家的地盘上,若真不来送行,那真的是没了礼数。
方显绝这席话看似是玩笑,但也有可能随时成为真话。
“唐刀他昨天就说过,如果方军长真要调离,那一定会来福严寺,那他这个工兵团长一定恭候大驾。”澹台云舒却是不慌不忙的说道。
“哈哈!唐团长这个自封的工兵团长名头取得好,取的秒,深得我心啊!那我这个参而不议的参议,无论怎样都要去见见这个工兵团长了。”
四行团在1942年底接调令,改属第9战区统辖,原本以为是接连两次潭州会战第9战区急需力量补充,唐刀想着还能参加一下第三次潭州会战。
结果,四行团直接被派驻于衡阳边上的衡山驻防,顺便在南岳这片青山上当工程兵,和打仗没有半毛钱关系。
原来,自从临时军事委员会南迁至衡山,数次来此地的那位和夫人就对南岳无比喜爱,第9战区的薛司令官就对建设南岳特别上心,想借以体现他主政湖南的政绩。
1939年以后,湘北连续五年战火纷飞,南岳建设反而突飞猛进发展,到了1943年,因为一个抗战英雄团放下枪炮拎起灰桶,更是进入建设的巅峰。
耗资数以千万银洋的南岳忠烈祠、忠爱社、体育馆、医院、疗养院、游泳池等相继建成,似乎抗战的硝烟已然散去,盛世即将抵达。
从1943年2月就抵达第9战区、战功赫赫的四行团没有参战哪怕一天,竟然在衡山上大兴土木,唐刀这个团长可不得就是个工兵团长吗?
所谓自废武功,大概也就是如此了。
而唐刀呢!似乎干脆也就此沉沦,自9月初秋将妻子和儿子接来衡山,更是大部分时间都带着妻儿游山玩水,一副享受人生的模样和态度,要不然方显绝也不会说出不让唐刀继续如此快活的话了。
从军人的角度,方显绝自是不想看到曾经军中最锋利的那把刀就此放钝了,想在临行之前和唐刀好好谈一谈。
“既然唐团长都能猜到我会来福严寺一行,那我这个第10军前军长也绝不能丢了第10军的面子,我自去找他。”方显绝淡淡一笑,仰头看看天色,扭头对身边两位说道。
“我去看看明谨!稍晚些找你们会合。”
说完,就自顾自的走向香炉峰方向。
两名将领看着方显绝走向那个方向,亦是双双目中一黯,他们知道这位来福严寺,恐怕最主要的,还是想去那里看看。
那里,有一座刚建成未久的大型建筑群,名为南岳忠烈祠!
南岳忠烈祠幕天席地,主体建筑依山而建,自南向北,排列着牌坊、七七纪念碑、纪念堂、纪念亭、享堂,气度壮丽,规制严谨,状如中山陵。
忠烈祠四周,共有13座大型烈士陵墓,两侧青山翠柏,古松参天,安葬着第9战区阵亡将士的遗骸。
1938年江夏会战以后,那位在南岳召开军事会议,会上很多将领发言说,部队一路仓皇撤离,阵亡官兵多暴尸于战场,若无百姓收敛,鸟兽争食,其状惨不忍睹,这既是对阵亡官兵的不尊重,更影响生者士气。
反观日军,对战死士兵的尸体都尽量抢回,或焚烧,或掩埋,总不至于陈尸于阵地,成为鸟类和野狗的食物,为国捐躯却落得如此下场,足以寒了所有人的心。
那位在总结讲话中将这一点列为军中十二大耻辱之首,并自责道:“我军过去最遭敌人轻视的一点,就是我们阵亡将士的忠骸,有许多不仅不能抬回安葬,而且遗弃于阵地暴尸战场,真是我军之耻!”
会后,那位指定第3战区陈上将、第9战区薛上将牵头,成立了南岳忠烈祠建设委员会,历时4年,终于在1943年底建成。
四行团来这里驻守,建忠烈祠正是他们的任务之一。
而方显绝来这里,主要目的不是来找唐刀,而是来看望自己最为投契的下属,虽然他知道,唐刀如果想要见他,就一定会在这里等他。
自从踏入那块牌坊,踏阶而上,那座大坟已是不远,方显绝的双眼渐渐模糊了,他仿佛看到1940年春末那个阳光和煦的下午,年轻的参谋长孙明谨前来向他报道时,龇着一口白牙,一副温文敦厚的样子。
那时的方显绝成为刚刚成立的预备第10师的师长,孙明谨是他第一个参谋长,两个人都是黄埔毕业生,年纪相若,又都怀着杀敌报国的理想,都想把军队练成一支骁勇善战的部队,很快就成了亲如兄弟的朋友。
孙明谨文武双全,长于谋划,擅长练兵,作战骁勇,从不挑吃穿,一件少将将官服都破了好几个洞,还是让人补了继续穿,遇敌作战时,却永远处在第一线指挥部,若有危急战况,更是身先士卒率队杀敌。
常德会战的最后关头,已经身为预备第10师师长的他更是提着长枪与日寇白刃战,连杀六人,却突遭日寇机枪扫射,身中五弹牺牲。
临死前还不忘交待自己麾下团长:“贯彻军部命令,达成任务!”
那日安葬这位少将师长之时,方显绝率领着第10军营以上军官,冒着绵绵阴雨,踩着两腿黄泥,沿着盘山公路牵引着灵车运至南岳忠烈祠。
12月的雨冰冷至极,但方显绝最冷的却不是身体,而是心。
他挚友之亡,不仅仅于日寇凶悍,更有某些人战时失误之责,但那人却是轻飘飘一句‘援军因路途艰险,抵达太晚!’就推卸掉了所有责任。
而如今,他更是要离第10军远走,不知何时才能再回这忠烈祠再见挚友之墓。
想到这里,饶是方显绝性情刚毅,此时也禁不住泪光闪闪。
泪眼模糊中,却看见挚友墓前,一个小小的身影跪在那里,送上一束鲜艳璀璨的映山红!
一对青年男女,并肩而立,向墓行军礼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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