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让你的排长、连长来!”胡姓师长心头狠狠一颤。
“排长也死了,一排长,三排长,连长,副连长,全都死了!”石大宽豆大的泪水滚滚而下,将脸上已经干了的鲜血又再度冲开,昏黄的马灯下,显得又丑陋又可怖。
周围一片沉寂!
“那你们连......”胡姓师长喉头哽咽呆立当场。
“我第9连,还有22个活着的弟兄,就是他们都负伤了,在野战医院救治,这里就只有我一个,师座莫怪,我这就去给玉米把脸擦干净。”石大宽竭力做出成熟的模样,抬起头说道。
能在3个小时内找齐他所在步兵连所有兄弟的尸体,他这个9连唯一全乎的兵运气已经比其他连要好很多了。
就是,想把一个弟兄的脸洗干净太难了,那脸上的血,仿佛怎么擦都擦不干净,他已经很努力了,也只堪堪将班里弟兄的清洗干净。
“我不怪,我没法怪你的,这只怪我这个当师长的。”胡姓师长突然仰首望天,不这样,他眼中突然涌出的泪水就无法回到眼眶。
所有人都能哭,唯独他这个最高指挥官不能哭。
可惜,距离他极近的石大宽依旧看到,一连串滚落的泪水打湿了中将师长的毛呢军大衣。
给父亲和妻子写诀别家书时,胡姓师长没有泪光,收到伤亡数字时,胡姓师长强忍悲痛,但面对这个步兵连唯一能向他汇报并保证洗干净全连弟兄脸庞的小兵时,胡姓师长却终是再也忍不住了。
良久!
“你叫什么名字!”
“石大宽!”
“好,石大宽,我问你,如果现在让你再和狗日的日本鬼子再战一场,你敢否?”
“没有什么不敢的,团长说过,我们背后就是山城,我妈妈和妹妹都在那里,我愿意用我的命换他们平安,就是......”石大宽毫不犹疑的说完后,又略显踌躇。
“就是什么,你说!只要合情合理,我都满足你。”
“我想我死了,这个月的军饷还能不能发,马上就要过年了,我想让两个妹妹吃顿肉。”
全场又是一阵沉寂。
所有人都想过这名士兵会有什么期望,但从未想过他的愿望就是这么简单,发军饷,让妹妹吃顿肉。
“你妹妹以后生活费,老子全包了!”胡姓师长认真的看向自己手下军衔最低的士兵。
然后,将目光投向跟在自己身边的少将旅长和几名上校团长,脸上满是自豪:“你们几个刚才都看见了也听见了,怎么样,是不是为自己的兵感到骄傲?”
将手指向一排排安静躺着的军人队列,声音振聋发聩:“老子11师,就是这么能打,狗日的小鬼子想要老子的国,那老子们就要和他们干到底。
我就站在这里代这些好兄弟们再问你们一声,还敢不敢和鬼子干?”
“敢!请师座下令!”少将旅长狠狠一碰脚后跟,站得笔直。
“敢!请师座下令!”其余军官们个个腰杆笔直。
“好!这世上能让老子今天哭得稀里哗啦的人真不多,对面的鬼子指挥官当深感荣幸,老子向来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个性,他让老子流眼泪,那老子就要放他的血。
三国时东吴的甘宁以百骑劫袭曹操百万大营,那今天在大江之侧,我欲效仿之!
传令前线我师各部,以步兵班为单位,对日军不间断袭扰作战,一颗鬼子人头,作价10块大洋,我以我胡某人的家私承担此奖励。”胡姓师长嘶声低吼。
“是!”一众军官皆杀气腾腾的接下这道军令。
“师座,我也想参加!”石大宽在胡姓师长转身欲行时,突然请求道。
实在是一颗鬼子人头10块大洋的奖励太过让人心动了,尤其是对于一名军饷不过6块大洋的二等兵来说。
“好!”胡姓师长眼中闪出赞赏。
“你今晚若是能活着回来,你就是9连的代理连长,9连现在就你孤家寡人一个,但这仗以后,你要给老子支棱起来,把9连给老子建起来。”
是夜,11师5个团残部派出夜袭士兵超过千人,不间断对日军冷枪射击,甚至利用地形之利潜伏至日军阵地前不到20米,将手榴弹抛至简易战壕内,把日军炸得鬼哭狼嚎。
而且更过分的是,经常有中方士兵冒着巨大风险,在夜色掩护下匍匐进入阵地,将死去的日军步兵脑袋用刺刀割下带走。
那种连小命都不要就要人头的疯狂举动,简直把日军步兵们快吓尿,漫漫长夜中,日军根本不敢合眼,在心里更是把指挥昨日白刃战的某日本陆军中将骂了个狗血喷头。
如果不是那货疯了一样不断投入兵力和中国人玩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中国人能如此疯狂吗?
若是可以,一战损失超过2000人的13师团104步兵联队是最想一通黑枪干掉这个王八蛋的
迫于中日双方的威胁,村上起作甚至将自己的指挥部干脆转移到了位于江面上的驱逐舰上。
但黑夜中的枪声和爆炸声却从未间断过,那种煎熬真是非常人能及。
直到在凌晨4时许收到横山勇的电报为止。
“全军分批撤离,运输舰靠岸!”村上起作立即下达军令。
终于可以离开这块该死的地方了,日军上下如同他们的指挥官一样,集体松了口气。
中国人的偷袭行动直到凌晨5时才算是彻底停止。
整夜没有合眼的日军效率高到惊人,等到太阳跃上山头之后,11师负责了望日军阵地的侦察尖兵惊讶的发现,对面的日军阵地上竟然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由于害怕是日军的故布疑阵,侦察尖兵花费了近一个小时抵近观察,才确定阵地上空无一人。
日军竟然彻底放弃了前几天他们消耗大量兵力才攻克的中方阵地,那只有一种可能性。
鬼子溜了!
“这一仗,我们赢了!”遥看着前方山岭上重新插上军旗,耳边传来连绵不断欢呼声的石大宽再也无法坚持,仰天就往灌木丛中一躺,呼呼大睡。
两个多小时后,腰里挂着两颗鬼子人头的新兵蛋子被人狠狠摇醒。
“狗日的,你这个代理连长特良睡的倒是香的很,可差点儿没把老子吓死!”
满脸都挂着笑容的少校营长原本想狠狠踢这个新兵蛋子的屁股,师长可都发脾气了,说石大宽活摇要见人,死要见尸,他这个大营长都不得不亲自出来寻找,又担心又累,结果这货竟然睡得只打鼾,那怎么能不火大?但看着他身边两颗臭气熏天的人头,终究还是忍着了。
军中最缺的,就是这种狠人!运气还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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