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呢...唉。”
杜伊勒里宫一间宽敞明亮的大型套房内,路易王储两眼无神地凝望着窗外的皑皑白雪,口中的叹息声接连不断。
能够让王储殿下忧心如此的,自然也只有那繁重至极的国事。
可以说,在几个月之前,路易王储还是一个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十六岁男孩,可以将大把大把时间花费在打猎、制锁与暴饮暴食上,唯一让他觉得头疼的,可能也就只有家庭教师布置的拉丁语和历史作业了。
那位慈祥和蔼的祖父就如同一座可靠的大山,替自己挡下了所有的烦心事,使得路易王储以为这种悠然闲适的生活可以永远持续下去。
然而,路易王储的想法注定只是一种美好的错觉。
在前几日的夜里,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国王陛下,路易王储也彻底从过去那无忧无虑的美梦中清醒过来了。
他仿佛是在一瞬间意识到了,自己是法兰西王位的第一继承人,而不是一个悠闲普通的富家少爷,自己势必会在将来的某一天登上王位,接受群臣的俯首。
但是,对路易王储来说,权力带给他的并不是能够沉溺上瘾的快感,而是沉重无比、直叫人喘不过气来的巨大压力。
尽管劳伦斯已经告诉了自己,祖父在短时间内不会有性命之忧,但当王储殿下看着路易十五那憔悴的眼神与枯黄的面容时,他还是会感到心底传来一阵悸痛。
一想到自己随时都有可能坐上王位,戴上冠冕,一无所知地去治理一个二千二百万人口的王国,一无所知地去处理政治外交军事经济事务,路易王储几乎是焦虑得彻夜难眠。
“我究竟该怎么治理这个国家呢,我真的有能力统御几千万臣民吗...?”
路易王储心烦意乱地抓着头发,不停在心中质问着自己那些根本没有答案的问题。
正当路易王储焦虑至极地发愣时,一位仆从小心翼翼地通报道:
“殿下,波拿巴阁下来了,您现在要见他吗...?”
路易王储赶忙抚平杂乱的发丝,急不可耐地吩咐道:
“啊,劳伦斯,快快,让他过来!”
...
片刻之后,劳伦斯走进套房,见到了一脸沮丧的王储殿下。
“劳伦斯,唉...”
路易王储大手一挥,屏退了房间里的其他仆从,而后长叹一口气,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从何开始。
劳伦斯自顾自地抽出椅子坐下,瞥了一眼路易王储脸上的沮丧表情,即使不需要多么高超的察言观色能力也知道王储殿下此刻心事重重:
“您看起来有心事,殿下。”
“我...唉,确实如此,我的朋友。”路易王储颓废地撑着额头,对值得信赖的好友吐露心声道:
“我们完美地除掉了杜巴利夫人,祖父也没有对那个女人的死追究到底,这本来是应该高兴的,但是...真没想到祖父竟然已经病重到那种程度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陛下患上这种病的可能性本就很大。”劳伦斯摇头说道。
依照路易十五那风花雪月、好色成性的生活习惯,他染上花柳病几乎是注定的。
就连历史上,路易十五之所以会在1774年染上天花去世,也是因为他当时觉得杜巴利夫人已经不能满足他了,于是和一位不知名的平民少女共度了几个春宵,却没想到那个少女竟然感染有天花。
路易王储趴在桌上,又是长叹了口气:
“但是,当那一天真的来了,我就得戴上王冠了,说实话,我的朋友,我完全不觉得自己能够成为一名英明的国王,我偷偷翻看了祖父的新闻报告,发现上面的那些国务要事我都不知道怎么着手...”
还没等劳伦斯回应什么,路易王储又紧接着一股脑地将心事全部吐露了出来:
“包括今天任命摄政也是,我知道奥尔良公爵根本不想担任这个职位,但祖父和我说他是唯一的人选,祖父为此还欠下了奥尔良家族一个人情...唉,当时我就在想,如果我的能力足够出众,完全可以让我来出任摄政,就不用如此麻烦了,只可惜...唉!”
听到王储殿下如此敞开心扉,劳伦斯也明白过来,路易王储这是对自己的能力产生巨大怀疑了。
其实这也再正常不过了,别说了是现在年仅十六岁的路易王储,就连历史上二十岁的路易王储在得知了路易十五的死讯之后,也是崩溃至极地跪地哀嚎,当场表示:
“呜呼!愿上帝保佑我等!治国为君对于年少的我来说实在太难胜任了,但愿上帝保佑我等!”
不过,看着沮丧无比的路易王储,劳伦斯并没有急着出言安慰。
对于劳伦斯来说,这或许是另一个利用王储殿下来增强自己权势的机会。
如今的劳伦斯想要在巴黎发展自己的威望和势力,最佳的手段无疑就是借着王储殿下的名义。
正如先前在巴黎喜剧院举办的慈善拍卖会一样,劳伦斯虽然将大半的收获与成果都推到了路易王储身上,自己只赚取一部分名声,但也正因此得到了路易十五的称赞。
只要王储殿下能够从中获益,路易十五是完全乐于见到劳伦斯带着王储进行各种活动的,而劳伦斯也完全不介意将功劳的大头转给路易王储。
毕竟政治本就是合作的艺术,只要自己能够从中获益便够了。
况且凭借王储对自己的信任和自己对王储的掌控,劳伦斯也有信心在将来把路易王储得到的好处全部转化成自己的势力。
“如果我想插手法兰西军队的话,作为一个科西嘉人,正常来说几乎是没有机会,并且也会显得过于功利...”
劳伦斯回味着自己方才要在军队中建立影响力的决定,快速思考道:
“不过以王储的名义的话可就完全不一样了,正好也能利用雅克·菲利普中将上次开出的条件...”
在极快地敲定一套计划之后,劳伦斯重新看向路易王储,十分理解地说道:
“您的担忧很正常,殿下,没有谁是天生的统治者,那些伟大帝王的能力也都是从学习和经验中来的。”
路易王储苦笑了一声,语气中很是羡慕:
“我看你就像天生的统治者,劳伦斯,我们明明年龄相仿,你却又能领兵作战又能在科西嘉赢得万民爱戴。”
“您过誉了,殿下,不过我是认真的。”劳伦斯谦逊地笑了笑,而后严肃提议道:
“与其坐在房间里对未来担忧,倒不如立即开始做些改变。”
“从现在开始...你说得对。”
路易王储听罢也认真了起来,但还是不免担忧地说道:
“可是我需要学习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我感觉我对一切国事都一窍不通...”
劳伦斯故作思量片刻,而后循循善诱地引导说:
“那就从您最薄弱的领域开始,比如...军事?政治外交这些您应该或多或少都有过一些耳濡目染,不过军队事务您恐怕在凡尔赛宫内是从来接触不到的;尽管您大概率不需要御驾亲征,但行伍之事却是不能不了解的。”
听到劳伦斯的分析,路易王储大为赞同地喃喃道,仿佛想到了那位雄姿英发的太阳王:
“对,军事,先国王能够做到剑扫欧洲,我不能对这方面一无所知,但是要从什么地方开始呢?任命一位顾问或是教师?”
“不不,殿下,顾问和教师都只能教授您空洞的理论,没有任何一位将军是从书房里走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