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川城的百姓大多都知道,我父亲上官清是不幸染病离世的,其实并不完全是真的。父亲是在我七岁那年,因为旧疾复发才撒手人寰的。根由乃是一年前我们从南都穗城返回重川时,在路上遭遇了一伙劫匪,父亲为了护住我挡在身前,结果被劫匪头子狠狠踢了一脚,其实当时那当胸一脚就已经心脉受损了,只是后来经过一番调理,我们都以为他已经痊愈了,谁知这一切都只是他在故意瞒着我们,最终还是在一年之后一发不可收拾地旧病复发,就这样走了。那时候我才七岁,便失去了父亲,不仅如此,我还以为我,连父亲的爱也一并失去了。”
“父亲走了之后,我与娘亲孤儿寡母,在上官家这样的大家庭里,又能生活得多好呢?与我同辈的几个宗族子弟,都常常嘲笑我是个没爹的孩子,娘亲早年也是终日以泪洗面,郁郁寡欢,整个家族里,真正把我们母女俩当作家人的,其实寥寥无几。如果不是老祖宗始终护着我们,想必我们早就已经流落街头以乞讨为生了吧。所以,我一直都挺羡慕你的,起码你有一个完整的家,有很多爱你的家人。”
“所有人都说,我上官楚越有经商的天赋,其实我小时候的愿望真的是希望自己长大之后能够成为像老祖宗那样,很厉害的商人,在我提出新蜀锦和果酒的想法之后,家中的长辈也都对我寄予厚望,欲以栽培。但是,就在我父亲走了以后,我便失去了这个梦想,那时候的我只是想着习武,因为我不想将来再有我爱的人或是爱我的人,挡在我的面前因我而死了,所以我拼了命地习武练剑。自那以后,家中的人便将我视为异端,几位原本对我寄予厚望的长辈,也都恨我不争。”
“其实,从我选择走上这一条路开始,我连我自己也都给丢了。我一直都把自己封闭起来,不管外面的人怎么说怎么做,我都置若枉然,不管不顾,只是想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也是从那以后,重川城中,那个爱穿红衣的上官楚越就再也不见了!直到今年年初,老祖宗百岁寿辰前,我才将这一切都放下,重新穿回这一袭红衣,重新找回了自己。”
裴嗣不禁回想着,当初在上官家老祖宗寿辰上的她,她的那一袭明艳红衣!
说罢,她抬起手直接拿衣袖擦了擦满脸的泪水,转而笑道:“对了,忘了祝贺你,在老祖宗的寿辰上,你我第一次以真实身份正式坦诚相见时,你见到的那个,是真正的上官楚越。”
裴嗣起身走到她的身前蹲下身,伸出双手在她脸庞上的那两道半干的泪痕上又擦了擦,仰头柔声道:“我裴嗣也很荣幸,能够与这个真正的你相识。”
其实,她方才想要开口跟他说的那番话,何尝不是跟自己说的呢?想要冲破心底里的那一道尘封多年的藩篱,最好的办法便是倾诉出来。
只是这么多年来,她不愿与家中亲人说,因为她更害怕他们因为她而担忧心伤,所以哪怕是娘亲跟老祖宗她都从未提及。
这番话,她一直都深深地藏在心底,从来没有跟任何人坦言过,今日,她终于说了出来。
她也相信,眼前的他是第一个听到这番话的人,可能也会是最后一个了。
裴嗣紧紧握住她微微发凉的双手,正色道:“越儿,如果你愿意,我裴嗣今生,都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她笑意温柔地说道:“借你吉言。”
正所谓,守得云开见月明。
其实每个人心中都遮盖着一层厚重的乌云,但只要轻轻拨开迷雾,等到云层散开之时,便可得见那一轮空中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