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晓得。”魏玄定重新坐了回去。
而可能是提及到了牛达和澶渊的兵败,气氛明显有些紧张起来,这番对话后,张大龙头和魏首席也只是不吭声,其中,前者更是如常在继续写什么东西。
与此同时,白有思、伍惊风也都没事人一般,没有半点开口的意思。
最后,众人目光渐渐集中到雄伯南身上,但雄伯南几度想开口,也只是几度安静了下去,最后,众人只能耐心等张大龙头将那几张东西写完。
“去找城吏抄发一下布告。”阎庆和祖臣彦都不在,张行只能吩咐贾闰士。“安德城那里也要送,包括渤海、武阳、清河那边也要送过去,基本意思就是,这四郡的大魏朝官吏必须严厉督促春耕,要尽力援助牲畜、农具和种子,任何地方只要今年春耕做得好,到时候我们接收的时候又不反抗,便可以对地方官进行无责留用,反之要严惩不贷。”
众人这才晓得张大龙头在写什么。
而东西送走,张行居然当众叹了口气。
此时,便是张大龙头威信再高,也有人忍耐不住了,辅伯石率先开口:“龙头,此战如此大胜,清漳水以南四郡不说是唾手可得,也是手到擒来,你怎么从头到尾都不怎么高兴一般?这一战,大家都是有功无过的!”
“我知道大家功劳挺多的。”张行点点头,话只应了一半,然后忽然再度看向了陈斌。“但此战功勋第一,当属陈大头领,可有人有异议?”
现场一时尴尬了起来,许多人都目光不善的看向了降人陈斌,哪怕对方是个大头领。
陈斌莫名心慌。
而张行只是继续说了下去:“大家想一想,没有陈大头领弃暗投明,哪来的咱们抓住那一日战机?那一战能打赢,前提就是咱们以多击少!更不要说,陈大头领除了自己来,还带了王伏贝王头领过来,昨日还劝降了张道先,之前战阵中,也是他临阵告知了敌军布阵的弱点。完全可以说,此战功若计一石,则陈大头领独占五斗!诸位可有什么异议?”
还是没人说话,因为谁都知道张三爷说的全是实话,但这不耽误所有人看陈斌的目光愈发不善起来。
至于陈斌本人,早就慌乱起来……其实,他经历了之前一回,早早存了不惹事的心态,尤其是这一战下来,也确实觉得张行这种人跟薛常雄不是一回事,后者是个武夫,而这个年轻的张三爷明显是懂政治人心的。
所以,战斗一结束,他就开始收敛起来。
结果还是没躲掉罢了。
“没这回事。”无奈之下,陈斌硬着头皮站起来,主动来言。“便是有些微功,也比不过龙头和诸位兄弟当日便给了大头领的位置。”
“如果不是陈大头领,我们黜龙帮怎么能饮马清漳水呢?”张行也越发诚恳。“你是功臣!不能只是个空头大头领,否则日后谁还来投奔?现在有三个选择,你自己挑……领兵,给你一营兵……而且这一战后,我也意识到一个问题,就是单个营之间已经很团结了,但是营跟营之间配合很差,所以一定要强化大头领的地位,要明确头领和大头领之间的军事隶属,确保领兵大头领对军队的控制权!”
听到这里,在座的几位大头领率先释然起来。
这不就是想要的吗?!
而这其中,就属程知理最是如释重负,他从当日违背军令,丢掉了本钱般的骑兵,又实际上丢了蒲台军的指挥权,基本上算是赔了个精光,但到底是凭着政治姿态拿捏的足,长久以来伏低做小,跟紧脚步,算是慢慢的又把大头领的位置给名副其实的拿了回来。
“若是不领兵,还可以去渤海郡那边。”张行继续来说。“跟东境一样,会设置留后的。”
陈斌明显心动,渤海可是天下都数得着的超级大郡,不是总管州,胜似总管州。
“最后一个,是我来河北来的仓促,区区几个月,根本来不及设立一位总体上的地方治安官。”张行继续来言。“平素负责防御地方上的间谍渗透,监察豪强、官吏、头领是否遵奉法度的……你有兴趣吗?”
陈斌怔了一下,立即反问:“这不是阎头领的职责吗?”
“不是。”雄伯南忽然插嘴。“阎头领是人事,类似头领在东境便有一位,河北确实还没设立。”
陈斌沉默了下来,以他的出身和经历,当然会敏锐的意识到这个职务要害之处,也晓得张行的确是给足了他面子……三个职务配上大头领位置,委实是黜龙帮能给出的最大的诚意了。
然而,大头领是身份待遇,具体选择哪个职务却大有说法。
领兵自然不必说,乱世中兵权第一,兵马第一,接下这个,哪怕后来降兵还要重组整编,自己也能跟王伏贝一起组成一个可靠且稳定的搭档,立足根本就有了,这也是他之前拉着王伏贝一起来的一个根本思量。
而渤海留后,也就是实际上的郡守了,一个是渤海实在是足够大、足够富,另一个是胜在安逸和逃避乱世激流,这对于刚刚逃过一场危机的陈斌而言,也算是极好的。
关键是第三个选择。
选了这个,就意味着要得罪张大龙头那个不在跟前的心腹阎庆,而这几日内已经稍微得知了一些黜龙军具体人事情况的陈斌毫不怀疑,这个被自己得罪的名单里,可能还有张行其他的直系心腹贾越、王雄诞、贾闰士,包括跟钱唐做间谍的吕常衡,因为这些人很可能都会觊觎这个职务。
甚至还会引发魏玄定和雄伯南的不满,因为这些明显已经建立起自己威望的人说不得都会对这个位置有想法。
当然了,还要做普遍性的黑脸恶人,让所有人不爽利。
但是,这个职务同样代表着权柄,代表着继续留在黜龙帮的核心权力周边……考虑到黜龙帮在河北立足后,往后的前途和表现,这很可能意味着他将继续获得让整个天下瞩目的机会。
“我……我想做点治安执法的事情。”在谢鸣鹤微微眯起的目光下,就好像这位流云鹤昨日面对张行问询时给出的答桉那般,陈斌果然没有抵御住自己刚刚藏了区区四五日的权力欲望。“本就跟我之前当监军司马时做的事情挺像。”
“好。”张行看了看对方,点点头,只说了一个字,然后便看向了其他人。“你们刚刚是不是想让我点验功劳?最起码方便你们做个官军大营战利品的分配?”
这次,没有人吭声,因为所有人都察觉到了这位龙头的气色不顺。
“这种事情你们不需要急,若是赏罚有了问题,黜龙帮也立不起来了,我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懈怠。”张行喟然道。“但既然是赏罚,却不能只有赏没有罚……我得问你们一件事情,那日一战,各营之间毫无配合,前方诸营争抢俘虏营地物资,后方诸营甚至弃了军令,又算什么?你们准备湖弄过去吗?”
魏玄定和雄伯南对视一眼,随即,前者无奈开口,他再不说话就没办法:“龙头,不是我们愿意做计较,实在是那一日太过急促,一时间难以确定他们的过错。”
“那有其他人记下了吗?”张行突兀来问。
一时无人应答。
雄伯南也尴尬起来:“我那时在追索敌将,委实没有用心在此事上。”
“不关雄天王的事情。”张行点点头,继续来言。“其实,还有个要紧事呢……新降士卒官军怎么抽杀?我有个故友,一直嘲讽我,说我抽杀敌军,实属妇人之仁,因为正经抽杀之刑,都只是用在自家整军上……诸位,还请努力建言建策,看看此事怎么处理?辅大头领,你觉得呢?”
言语中,已经有些不怒而威了。
辅伯石心下一虚,也有些惊惶,战场上素来强横的他此时却居然不敢应声。
停了一会,在确定正经军法官柳周臣居然不在这里后,在陈斌灼灼目光之下,窦立德忽然起身,躬身以告:“龙头,我曾奉你军命往官军大营内派遣间谍,那日恰好留在了官军大营,有些事情多有记录……正要向你汇报呢。”
“总算有人彼时正好在马脸河军营里了。”张行陡然来笑。“诸位,你们看,我跟窦头领是在这里聊,还是一起到别处聊?”
除了白有思、雄伯南、单通海等区区几个当时确实不在跟前的人外,也不知道谁带的头,满堂的领兵头领、大头领们忽然站了起来,继而连魏玄定、雄伯南在内,几乎大多数人都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