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人数和军队布置习惯,那边应该是中郎将王瑜和他的部队。”陈斌认真进言。“此人在军中素来与我立场仿佛、行事仿佛,但事事不如我,如今我弃暗投明,他所受震动必然最强烈的,再加上此人素来滑头,兵马上用心不多,其部也算是诸部中较弱的一处……打他的兵,用真气大阵打他的兵,打残了,他估计是第一个动摇逃窜的。”
周围几人,明显表情各异,钱唐和贾闰士,以及一些修为较低的护法,几乎是本能点头,但伍惊风、雄伯南以及部分修为较高的帮内精英,明显有些犹疑,似乎并不赞同。
而张行恍然之后,也毫不顾忌,当众回复:“可以打他,但不是现在!现在官军明显也有一口气撑着,未必能让他们逃窜,先跟薛常雄的金刀好好对几下,把气势打出来,告诉整个整个战场,他们最大的指望也不过如此,等到战事焦灼,再去从王瑜开始,尝试击垮他们的军队!”
“可以!”伍惊风大喜过望。“就该这么打!”
陈斌也随之点头。
倒是白有思提剑指着远处已经启动的辉光军阵回头来笑:“人家是宗师,若是这么对下去没完没了怎么办?三郎得有个数,你要对几刀?”
“九刀!”张行脱口而对。“就依着刚才那一撞,再来八次!届时无论胜负,转向去屠戮官军的大部队!”
这个答桉暂时让所有人在表面上达成统一,于是真气军阵中,众人哄然而应,然后再度振作,真气缓缓流转,继而起伏如潮,结成一体,迎面而去。
周围士卒,已经全线交战。而刚刚作战,又被各自主帅激励,其中不乏悍勇者、团结者、缜密者,但见到这一幕,却都如见了鬼一般扔掉一切念头,仓皇躲避。
但还是不够快。
又一次宛如真龙山岭一般的撞击,又一柄金刀飞出,但这次黜龙军阵中发出攻击的赫然是伍惊风,他的澹黄色真气带起无数尘土杂物,卷成一个黄色的龙卷,与金刀同归于尽。
很多来不及逃散的两军士卒直接被震得当场身亡,哀嚎声也顺势响起。
这还不算,一撞之后,真气逸散,那些下落的杂物尘土与真气波荡混在一起,撒向了周边近百余步的方圆之内,宛如下了一场杂物灰雨。
甚至,还有点微微的红色。
这就是真气的暴力化,是所谓天地元气在这个世界中最常见、被开发最深入的一种应用。
如果张行能够置身事外,肯定会有所感慨,肯定会去努力想象,如牛督公那种真正掌握了真气外化技巧与能力的宗师级高手,借着成丹、凝丹高手一层层将真气大阵与军阵完全合一,会是一种怎么样的状态?
但是,他身在其中,根本来不及去往这里想,只是努力平复心血起落之余,尽量点验伤亡、查看战线局势——此时,辅伯石与尚怀恩,以及王伏贝也快要接战了。
他有些担心接下来的战局,因为这三支兵马,各有说法。
辅伯石的营头里,保留了他带来的一千精锐淮西子弟兵,尽是长刀和长枪,战力非常出众;与此同时,尚怀恩的营头虽然跟别人一样是整军后的部众,但作为主将的他本人却是个修为极差、水平也低的将领,只是因为他兄长是第一个战死的黜龙帮大头领,他本人素来服从,其部也是公认的直属,这才出现在此处。
还有王伏贝,王伏贝部战斗力是母庸置疑的,前几日早就见识过了,但他是降人,昨晚上刚刚投降的人,只是因为下定决心要倾巢而出,才不得已赶上阵的,天知道会不会卖力?
总之,第二轮三支兵马,战力明显参差不齐,而且充满了不确定因素,根本不知道表现如何。尤其是他们将会面对官军的第一波大合围。
想归想,张行此时根本无法多停,因为对面的薛常雄已经主动发起了攻击……很有一番双方主帅一边放任全军相攻,一边交马数合,各寻胜负的感觉。
只不过,这种回合,未免消耗太大,威力太强了。
就在薛常雄与张三的第三回合开始之际,中郎将慕容正言也开始率部正式接战,不过,眼见着自己部众越过冯端部,尝试包围尚怀恩部时,东面王伏贝明显转向来夹攻,其人不免忧虑。便在将指挥权丢给族弟慕容怀廉,好让后者专心应对尚怀恩后,亲自打马向东侧,去寻王伏贝说法。
双方知根知底,又自恃修为,倒也没什么顾忌,直接近到数十步距离,方才遥遥搭话。
“王将军,你位置紧要,此时若能反正回来,足以跟窦将军、冯将军一起将登州援军前后包住,届时莫说灭掉这支疲兵,便是趁势掀翻贼众,也都有可能……如此大功,便是大将军也只会称赞,对外只说你是诈降……又何必真的去做贼呢?”慕容正言苦口婆心。“这是三辉四御平白给你的运气!”
“慕容将军,你在开玩笑吗?”王伏贝无语至极。“我就不说昨晚人家直接许了我头领位置,不好再做反复,只说官军这边,便是我这种武夫都晓得这种事情一旦做下便生嫌隙,不能再容于人……若是薛氏父子是个有肚量的,也不是不行,可他们有没有肚量,你虽是名门,可也是河北本地人,便不晓得了吗?”
慕容正言无言以对,只能再劝:“王将军!都是袍泽,前日还曾并肩为战,这才隔了一日你便要刀兵相见吗?”
王伏贝听到这里,多有暗然。
可就在这个当口,西北方那两个过于扎眼的光阵再度平地鸣雷,震得地面发颤,人马嘶鸣,王伏贝趁机打起精神,正色来答:“事到如今,说这些已经没用了!慕容将军,我念在你这两年照顾,不来夹攻你便是……倒是你,千万不要自诩家世乱逞能了,这种战阵,你便是成丹高手,生死存亡也都不够看……好好活着,万事都还有可能,不要为了薛常雄那种人断送了自家的性命!”
说着,王伏贝只在军阵中一挥手,部队便随着他转向东北侧,与更东面的王长谐部当面迎上。
慕容正言怔怔立在原地看了片刻,虽是明显靠一张嘴解决了被夹击的危机,但反而有些慌乱起来。
但战场之上,哪里是可以胡思乱想的。
很快,一个偌大的单字旗已经在烟尘滚滚的正南方若隐若现了,更有一名披着白色短氅、甲胃俱全、挥舞长槊的大将,率领数十甲骑提前自烟尘中驰来,远远便喝:
“黜龙帮大头领、东境单通海单大郎在此!官军可还有有胆之人?”
慕容正言见贼军支援如此之快,人人争先,早已经胆战心惊,此时闻得是知名反贼,更是一声长叹,却也只能彷效窦丕,亲自率一众亲卫迎上,仗着自己修为给自家部队做一侧遮护。
“王伏贝耍了半个滑头!辅伯石和尚怀恩都顶住了……不对,是尚怀恩居然顶住了,辅伯石藏私了!”第三回合战罢,张行忍不住亲自腾跃起来,看了眼局势,然后只看了一眼,便晓得局势变化了。
但这些话,他只藏在心里,甫一落下,便面不改色,立即下令:“速速组织军阵,这次咱们抢先打过去……徐大头领,轮到你来攻了!”
徐师仁赶紧答应。
同一时间,战场西南侧数十里外,豆子岗东头,薛常雄第三子薛万年面色发白,再度做了征询:“老四,你确定要继续过豆子岗去攻吗?万一中埋伏如何?”
“中埋伏便奋力作战!”薛万弼冷冷回复。“父帅必然趁机攻贼人大营,比谁能撑住罢了!”
说着一马当先,走身前路进入了满是盐碱沼泽与低矮丘陵的豆子岗。
中郎将高湛仰头长叹,只能跟上。
而第二个跟上去的赫然是曹善成。
饶是薛万年老实些,此时也忍不住打马上前,拽了下对方衣袖,以作埋怨:“曹府君,你说你献的什么计策?!”
孰料,曹善成反而当场发作,一时勃然:“若大将军早听我计策,何至于今日?!何至于让贼人握得主动?!”
薛万年被呵斥的吓了一大跳,甚至有些发懵,半晌方才跟着队列走了进去。
马脸河东南侧的主战场上,战事发展速度比张行想象的要快,因为身后黜龙军各营,虽然之前表现不一,战力不一、战损不一,但在进军速度和接战速度上,目前还没有含湖的。
这导致战线迅速被拓宽,而黜龙军的兵力优势已经开始显现。
故此,随着第四回合结束,张行犹豫了一下,然后提出了一个建议:“下一回合,我要阵中四位成丹一起出手进攻!”
众人精神一振。
但旋即,白有思就严肃起来:“那你撑得住吗?”
“撑得住!”张行当即失笑。“看看能不能敲下这老狗两颗牙!况且,最好的防守,不就是进攻吗?”
三百步外,薛常雄看着对面灰白色的真气军阵,听着耳畔的喊杀声,忍不住用嘴喘息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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