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桓微微眯眼,眼眸闪过一抹玩味的光芒,这天子年岁不过十一二,看来心思倒是挺沉的。
“爱卿一而再,再而三,围了未央宫,难道不是对朕的不满吗,朕知道,朕懦弱,丢了大汉的江山,失了雒阳,如今连天意都在惩罚朕,地龙翻身,多少长安百姓的受苦,朕于心不忍……”
少年天子的哀叹倒是不太像哀叹,有点好像惆怅,天子终究还是少年,说话的方式方法有了,但是语气还是没有能够入戏,显得太生硬了。
当然,如果是对于那些忠臣也够用了。
只是对于本来就没有对皇权有任何敬畏的李桓来说,这一出戏,你唱过了。
“所以,陛下是要下罪己诏吗?”李桓幽幽的问。
“罪己诏?”
少年天子一开始还以为听错了,但是再听一听,差点没有被噎死,他瞪大铜铃般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屏风外面,近在咫尺的身影,恨不得一口一口的把他给生吞了。
罪己诏是什么?
那是一个帝王的耻辱。
被永久钉在史书上的耻辱。
除非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不然哪一个皇帝敢下罪己诏啊!
“陛下,臣并非太师,臣乃大汉的臣子,陛下不必对臣如此忌惮!”李桓撕开了伪装的皮,坦然的说道:“臣觉得,臣和陛下,是可以坦言相对的!”
“如何坦言相对啊?”少年天子深呼吸一口气,问。
“最少……”
李桓指了指眼门前的这块屏风,轻声的说道:“不是隔着这一块屏风,让臣都不知道,臣到底是在和陛下说话,还是在和谁说话?”
“放肆,你是要行刺陛下吗?”
宫常侍站出来怒斥。
“宫常侍,某家李桓,虽并非什么绝世猛将,但是也是和吕奉先较量过的,自问颇有武力,臣若是对陛下有行刺之意,不需要十步之内,但凡在这个宫殿里面,我能在十息之内杀的干干净净,你相信吗?”
李桓看着宫冷,冷笑起来:“某家可不是大将军,你们也不是十常侍,某家若想杀你们,无需自陷险境……”
当年的十常侍还是有些实力的。
不然大将军何进也不会中计。
只是如今天子身边,还能有多少有能力的宦官啊,估计都死的差不多了。
“你……”宫冷牙齿都咬碎了,就是因为十常侍都死了,才让他这个样样都不如十常侍的人上了位,这对于他来说,还是有些忌惮和十常侍作比较的。
“冷子,撤了屏风!”少年天子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起来了。
“诺!”
宫常侍赶紧压住怒气,安排宦官把这屏风给撤掉了。
李桓总算是看到一个真真实实的天子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幼嫩,但是又能看得到的少年果敢和成熟,那是历经风霜之后才有的气度。
历史上对这大汉最后一个天子,褒贬不一,他做了大半辈子的傀儡,自不能让帝王党认可的,但是也有人认为,他能从董卓一直到曹操,然后还能在曹丕称帝之后依旧活下来。
最后的结果,是病死的。
不管这个结果真还是假。
起码历史书给了他这个不自由一生的皇帝,一个足够的体面。
“臣,执金吾李桓,拜见陛下!”李桓第二次行礼,这一次倒是情真意切了很多,礼也是规规矩矩的,没有丝毫的做作。
“爱卿平身!”
少年天子也开始打量了一下这个名满长安,杀出一个李屠夫之名的青年。
之前隔着屏风,看的不真切。
这时候他的第一感觉,是:好年轻的执金吾啊。
感官不算是很好,但是也不差。
“爱卿是让朕下罪己诏吗?”少年天子深呼吸一口气,看着李桓,问。
“臣若是让陛下下罪己诏,陛下愿意吗?”李桓反问。
少年天子倒是沉默了,他死死地看着李桓,有些摸不透李桓的心思。
李桓到底想说什么?
他揣摩了很久。
没答案。
“臣围了未央宫,陛下觉得是耻辱,但是臣若是不围了这未央宫,恐怕这长安城就要血流成河了,陛下所依仗的,王司徒,郑议郎,恐怕都要死了……”
李桓平静的说道:“陛下知道吗?”
“你……”
少年天子第一次惊慌起来了,他的眼睛之中,都充满着恐惧。
他自以为行事缜密。
却不曾想……
“看来陛下是知道的,那么今日臣来,只想要提醒陛下一句话的!”
李桓躬身,然后幽幽的说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失其身,几事不密则成害!”
他笑着说道:“陛下是读过书的,若不懂,就问问你身边的忠臣,怎么解读这话,臣可以告诉陛下,这未央宫可不仅仅只是臣在盯着,太师在盯着,天下人都在盯着,陛下以为做事情隐秘,岂不知身边之人,皆乃敌人,陛下乃正朔,可这正朔能换的,当初桓帝继位的时候,你们又何曾想过,解渎亭侯这一脉能继承大宝之位呢?”
汉桓帝和汉灵帝,都是河间王这一脉出来的。
都是小宗嗣大宗。
河间王又不仅仅只有他们两脉,想要找到能嗣位的刘家人,一抓一大把啊。
“臣提醒陛下之后,还想要给陛下一个忠告!”
李桓继续输出,今天他来,就是敲打皇帝了,长安要太平,皇帝就不能动,他动,他就得死,他死了,长安就要乱,所以他必须要让着皇帝安安分分:“大汉的本钱,其实已经让你父兄赔得差不多了,但是陛下还有本钱,陛下的本钱,那就是陛下还年轻,所以,陛下做事情,千万不要着急!”
言毕,他不等天子回应,就直接告辞:“太师让臣来给陛下赔罪,臣这就算是给陛下赔罪了,臣保证,臣不会第三次兵围未央宫了!”
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