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二月二,华龙飞再次出现在宽城。这次可不是惊鸿一现,他是和瘸侯、马振邦一起押着一辆四马大车来的。车上鼓鼓囊囊装了六个麻袋,四个里面是精粮,两个里面是蘑菇木耳等山货。
瘸侯饭庄重新开张了!
司徒慧每天都看着对面的华兴堂,可是并没看见华龙飞的身影。他根本没来华兴堂,一直在瘸侯饭庄帮忙收拾采购,内外打理。正式开张营业那天司徒慧前去道贺,华龙飞已经走了。
她问马振邦,华龙飞去了哪里。
马振邦告诉她,华龙飞又去了乡下,不过没回山里,而是出北门前去看望他的哥哥一家。
司徒慧长叹道:“帮子,你们远避深山。三儿还要来回的这么跑,他一只手能挡住多大一片天哪?”
马振邦却笑了:“大小姐,你可不知道我们那里有多好。要吃有吃要喝有喝,守着大山都是道地药材。三儿搞的那个药材坊不比咱司徒医馆的差,那里的乡亲就像咱们当年在医馆一样。瘸侯就是惦记他的饭店,要不我们得种完地,带着山野菜出来。”
司徒慧:“你看我跟你们去行吗?”
马振邦:“行啊。房子有的是,吃的有的是。你和三儿还能炮制配药,我们养了五匹马两头牛一匹骡子,一头驴。压药材根本不用人。”
司徒慧:“你们什么时候回去叫我一声,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司徒慧刚走,叶若兮又找过来了。
她不是想和华龙飞进山,看样子有重要的话要说。马振邦和侯振坤对叶若兮毕竟没有司徒慧熟悉,对山里的情况一句都没透露。
当然叶若兮也不可能把苏联方面获得的日方情报随便透露给侯振坤这样的人。
华龙飞此时一路马踏黄尘,赶到了黄龙府北盛村。
这一带是宽城周边最富裕的地方,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没有山,只有一些相距遥远的低矮土丘。土丘之间,间或有些积水泡子。这是柳条新边地界,田地之间都有占荒户当年栽植的杨树林子,镇子就坐落在大平原上的一个土丘上。树木刚刚发芽,笼罩着一片青云。
这里的土地很宽阔,很肥沃,但多数都已经有主。尤其在这地方,属于四战之地,一旦有大股胡子,或者过军队,这种地方最先遭殃。
华龙生的老丈人叫黄铁吉,是镇子里的一个地主,也是一个疡科大夫。疡科主要是治疗人体皮肤上发生的痈疮疖子癣,主要手段就是贴膏药。所以他的外号被人叫做黄大膏药,给闺女取名叫黄柏芩,儿子取名黄锦文。锦纹就是中药大黄的另一个名称。
令华龙飞奇怪的是,到了华龙生家开的药铺,在里面坐堂的却是这个黄锦文!两年前,为了不再跟华龙云争夺华兴堂,按大嫂黄柏芩的意思,他们哥儿俩特意花八十大洋盘下来这个已经半死不活的药铺。以大哥华龙生的医术,靠这家药铺养活一家三口绝没问题。
华龙飞一遍往里走一边问:“我大哥呢?”
黄锦文:“哦,他在家里待不住,去卖梨膏糖了。”
经过一场饥荒,大嫂黄柏芩也变得又黑又瘦,小侄子华凤鸣不但瘦弱,一身衣服也破破烂烂的。
跟华龙飞寒暄了几句,黄锦文去街里找华龙生,黄柏芩起身到厨房做饭。
黄大膏药追到外屋地说道:“老三是自家人,不用外道,炒个土豆丝就行。大伙儿主要是唠唠嗑叙叙旧。”
华龙飞搂过小侄子:“凤鸣儿,《四百味》念完了没有?”
华凤鸣很是凄苦:“没有,书没了。”
华龙飞:“你这小子淘气,把书撕啦?”
华凤鸣看了看黄大膏药:“被姥爷卷烟抽了。”
华龙飞很不满地看了一眼黄大膏药:“你不是抽烟袋么?”
黄大膏药:“哦,烟袋杆儿折了,再买还得花钱。小孩子念那种书还早呢。我家他舅舅二十二了才学大夫,跟我学外科,跟他姐夫学内科,内外兼修。将来就让他跟着舅舅学……”
正说着话,华龙华龙生推着排子车回来了。
华龙生满面风尘,苍老了不少。
坐下以后,黄柏芩把贴饼子炒土豆丝端上饭桌。
华凤鸣他这一个贴饼子刚要坐下,黄大膏药却喝道:“家里有客,拿个饼子外屋地吃去。”
华龙飞脸冷了:“我要和小侄儿多聚一会儿,自己家人,坐三叔跟前儿一起吃。”
黄大膏药:“还是老三说得好,自己家人。这不是嘛,一家人住两处房子,升两把火,啥都是双份儿,太破费了。我和你哥嫂一核计,还不如归到一起,你看多好,我们能帮他开药铺,他们两口子能帮我们种地。”
华龙飞哄着华凤鸣就着土豆丝把一个饼子吃下去,自己也推说吃饱了,也退下了饭桌。
华龙飞本打算等黄家爷儿俩吃过饭离开,他好跟华龙生黄柏芩说说话。可这爷儿俩,生怕华龙飞带来钱财好东西背着他们,东拉西扯,喝着糊高粱米茶就是赖着不走。
小主,
眼看太阳偏西了,前厅来了一位看病抓药的。还没等华龙生动身,黄锦文迈步走过去,做到医案前,放枕号脉。
华龙飞抬眼皮看了一下,继续和华凤鸣背《四百味》玩儿。只扫了一眼,他已经能够断定,这个人是肾疲痨瘵,面色白里透青,双眉低垂,透着黑气。
黄锦文诊脉之后说道:“你这病是小伤寒,一剂柴胡汤连吃半个月保准见强。大柴胡汤用大黄,芩枳夏芍枣生姜,少阳阳明同合病,和解攻里效力彰。”
这孙子不知是故意显摆,还是真的认为就是伤寒症。
华龙飞:“小侄儿,叔叔教你几句,记住了。肝盛两眸赤,寒喘两颧乌,肝热皮毛燥,脾热眼颧红,多痰眼肚肿,寒胃口唇青……”
黄柏芩:“三儿,你看他这病?你怎么断?”
华龙飞:“我是随便看的,瞎说。”
黄锦文:“医道上,那不能叫看而叫望。一望舌苔二望面,三望目色四望颧,五望双唇六鼻头,毛发双耳全得见……”
华龙飞看了一眼大哥,华龙生摇摇头。
黄大膏药说道:“老三,听说你在北京学过大夫。这类小伤寒经常见吧。”还是这老家伙眼贼。
华龙飞看着那病人等着抓药的站姿:“按小伤寒论治,这个人活不过半年!”
华龙飞此言一出,屋里的人都是一惊!尤其那个患者,回过身惊恐的看着华龙飞。
华龙飞一笑:“你不用这么看我。是不是腿脚没劲儿,打不起精神?是不是耳朵经常呜呜响,像刮风一样?”
“是是是,还是你说得对。”那患者药也不管了,走到华龙飞跟前。
华龙飞:“腰酸背痛,躺在炕上,左右不适?”
“是是是。”
华龙飞:“睡觉跑马,就是梦遗。裆里那三样东西总是湿涝涝的?别忌讳实话实说。”
那人红着脸点点头。